第83章 從前很快樂
葬禮。
人們神情嚴肅。
男士們穿著黑色的西裝，女士們則穿著黑色的綢緞禮裙。
在這些人當中，克蕾彌爾格同樣身穿一件黑色衣裳，她懷抱著花籃，視線停留在相框中黑白色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溫和，她的笑容永遠只能定格這一張小小的相片上。
葬禮盛大，人們注視著最前方的黑色棺材，棺材上鋪滿了乾花，在這堆乾花當中還有一根黑色的樹枝。
克蕾彌爾格在流淚，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靜靜地嗚咽著。
直到下午，送葬的人們來到夏爾墓地。
夏爾墓地中有一片較為空闊的位置，在西艾爾家主兼逝者丈夫塔德·西艾爾的主持下，棺材最終被抬入到深坑當中。
「勞煩諸位現在開始填土。」
「是。」
「是。」
克蕾彌爾格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注視著墳墓填土的過程。
黃色的沙土一點點的鋪蓋在棺材上方，直到墓坑被徹底填平。
「再見，親愛的母親大人。」克蕾彌爾格紫眸中淚光閃閃，口中作出最後的告別。
在她看來，母親的經歷無法被改變，不論如何，她最終都會被埋沒在夏爾墓地的土灰當中。
克蕾彌爾格終於意識到，現實不會像童話故事那般天真美好。
命運之下，人類是那樣的無力。
雪花尚未完全融化，墓地中仍披有一件銀裝，氣氛清冷莊嚴。
夏爾墓地寧靜安詳，是維納斯街或者說是整個弗朗西斯森林，在這裡生活的人們的永恆歸宿。
他們或是在弗朗西斯本土出生，或是從外地進入到弗朗西斯森林，只要身死於此，若是有人為他們安葬，他們的歸宿都會是這片巨大的墓地。
無數個角落裡的墓碑，都曾埋沒著過往不同的故事和回憶。
在以前，一切的笑容，一切的歡樂，一切的幸福都在命運中與逝者一同被埋沒墓地，只在碑文上留下他們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從前，很快樂。」
留下一句話，克蕾彌爾格最後深沉地看了墓碑一眼，轉身離去。
失去，這種感覺在這位名為克蕾彌爾格·西艾爾的女孩心中留下了漆黑的空洞。
孤獨感，空虛感，失落感，拋棄感，在那之後的每一個夜裡都困擾著她。
從前很快樂，
從前很幸福，
從前沒有過甩不脫的憂愁，
但人生總要從這樣的階段邁出。
在那之後過了許多年，多年以後從鬱悶中走出，三年？五年？亦或者是十年，經過時間的洗禮，這名女孩已經脫去了幼稚。
恢元歷761年，即新曆761年，秋初，少女的二十歲生日剛剛過去。
少女長發如瀑，紫眸深幽，儼然一副美麗的模樣，成熟、優雅的氣質滿溢於外表和舉止。
她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正翻閱著一本童話書。
「大小姐，您在看什麼呀？」黑色短髮的女僕剛想要走上前，卻被身旁另一名黃色長發的女僕拉住。
「哎呀——要，要摔倒了！」
小聲輕呼著，黑色短髮的女僕踉蹌了一下，站穩后，她一臉不滿地看向黃色長發的女僕。
「喂！霞，你做什麼？我差點就要摔倒了唉！」
黃髮女僕面無表情，口中卻絲毫不退讓。
「曉一定是個笨蛋，曉就不能等到大小姐結束閱讀以後再去詢問嗎？」
「等到那個時候，我的好奇心就已經完全蔫掉了！」
「那便蔫掉好了。」
「霞，你這傢伙——」短髮少女咬牙切齒。
兩位女僕雖然在小聲拌嘴，但是她們的聲音卻都一字不落且清晰地傳到了克蕾彌爾格的耳邊。
「安靜點。」
「是！」
「是。」
話語剛落，曉一個箭步跨向前，她微微一蹲，看清楚了克蕾彌爾格手上童話書封面上的字。
「噗——哈哈哈……《勇敢女孩布莉的故事》，我小時候也看過這個，哈哈……」
曉捂著嘴，眼神中透露著怪笑。
「啪」的一聲，霞的巴掌已經落到了曉的頭上，而後黑色短髮的女僕被黃色長發的女僕拖出了房間。
「……」
克蕾彌爾格苦笑著，她將童話書合上，深沉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書籍的封面上。
回想起母親曾給自己講過的那些故事，克蕾彌爾格直到現在重新回顧的時候，她這才品味到母親當年的用意。
「克蕾彌爾格，你要做一名堅強的孩子。」少女自言自語，語氣溫柔，她將書本輕放到桌子上。
站起身，少女的身姿已不再像九年前那樣瘦小。
陽台，樹苗已經長得很高，在樹枝上，鮮艷的紅纓花競相開放，一團團似火焰燃燒，美不勝收。
在盆中澆上水后，少女手握欄杆，遙望著弗朗西斯森林的方向。
白水潭、夏爾墓地都在那裡。
由於近年來，死亡陰影的籠罩，克蕾彌爾格對北街產生了極度的厭惡，她已有兩年沒有踏入過北街的那片土地，同樣也有兩年沒有去過白水潭和夏爾墓地。
「真是一片充滿罪惡的土地啊。」
在維納斯北街發生過無數慘案，可憐人的命運就像一場悲劇，他們的肉體被販賣，他們的靈魂被戲耍，他們的尊嚴被踐踏，那裡有著永遠都數不清的悲哀。
不再多想，少女慢步走進房間，她慢慢坐到白床上，過了一會兒，躺了下來。
念頭紛飛，思想是很奇妙的，當你想要思考的時候，這個過程往往表現得很吃力，然而當你放空大腦上，念頭又紛紛鑽入你的腦海里，在其中形成思想或記憶。
落寞感回到心中，少女的眼眶濕潤起來。
「只要悲傷，在夜晚里悄悄哭泣就好了。」
「過去了這麼多年，現在的我真的有所改變嗎？」
不斷質問著自己，過往的雲煙再次籠罩在腦海中。
原本模糊的景象在念頭的填補下變得越發清晰。
那是在記憶中才會有的安心感。
「呼——」
微風吹拂，清水蕩漾。
濃綠茂密的樹林環抱著白水潭，水潭外，遍地都是小樹，小樹的樹枝上紅色的花兒盛開著。
正午陽光輝映人間，花兒如紅寶石般閃爍。
白水潭，紅影在蕩漾的水面上倒映著，水面波光粼粼，花像搖曳生姿。
彌留此處，宛若彌留在未被世俗沾染的世外桃源。
女孩微微睜眼，視野中樹枝舞動，紅纓花隨風搖擺，眾多紅線般的花瓣都在空中飛舞。
女人撫摸著女孩的臉頰，她溫柔地笑著，笑容非常的美。
「克蕾彌爾格，現在還早，在媽媽懷中再多睡一會兒也是可以的哦。」
……
從前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