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碗紅薯飯

九月，夜晚已經能夠感覺到有些秋涼。

張國慶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家裡人都已經吃了飯，幾個兄弟姐妹已經準備回房間睡覺了。

「爸，媽，我回來了…………」

看著坐在屋檐下的父親張有山，和在堂屋收拾的母親李翠蘭，哽咽的向兩人喊道。

時隔這麼多年，重生之後見到了自己的父母，要說不激動，那是假的。

不過激動歸激動，可是張國慶這心裡的滋味，是一點都不好受。

這麼多年過去了，對於父母和家人，除了深深的愧疚之外，更多的是自責。

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讓張國慶哽咽得眼淚掉了下來。

91年，二姐張紅玉，嫁給了劉家莊的癩皮狗劉尚坤。積勞成疾的二姐，以至於三十多歲就亡故了。

93年，大哥張國華煤礦礦難慘死，至今連個屍體都沒找到。

父母去煤礦與煤老闆理論，卻被人打得遍體鱗傷。最後回來的時候，只帶回來大哥八百塊錢的賠償金。

此後多年，大嫂於秀，不得不拉扯著兩個兒子艱難度日。寡婦門前是非多，以至於後來被小崗村周圍的男人惦記。後來被人侮辱，喝農藥死了。

95年，父親鬱鬱而終。

98年，母親也積勞成疾，撒手而去。

……………………

事情一樁樁的湧上心頭，怎麼能叫張國慶不掉眼淚呢？

萬幸的是，油燈照亮的堂屋，牆上泛黃的萬年曆上時間顯示的時間是90年，9月21號，農曆八月初三。

「三哥，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我們都吃過飯了。你的飯，媽給你放在灶台上了，我去給你端過來…………」

不等張有山和李翠蘭說話，還有一絲稚氣的張夢嬌，馬上跑上前來抱著張國慶的一隻手親熱的說道。

「三牙子，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看看你一身灰頭土臉的，衣服都破了，怎麼回事呢？」

母親李翠蘭拍了拍張國慶身上的灰塵，有些擔心的問道。

母愛始終都是細膩的，不會因為子女多而忽略任何一個孩子。

「沒事，媽，您不要擔心了。我就是在曬穀坪那邊回來踩了個石頭，摔了跟頭，把衣服磕破了。」

張國慶收了收情緒，平淡的跟母親李翠蘭解釋說道。

被打的張國慶自然是不會將下午發生的事情告訴父母，所以不敢說實話出來。

父親張有山手裡拿著水壺煙，猛吸了一口后看了張國慶這邊一眼。想說什麼，但又沒有說出來。

這時，小妹張夢嬌已經將飯端了過來。

李翠蘭將堂屋點起的油燈燈芯往上挑了挑，使得堂屋變得更亮了起來。

這時候，只有一小部分的農村裡通了電。98年後，才開始慢慢的村村通電，戶戶通電。

八仙桌上擺著一個舊的不能再舊的菜碗，盛著一碗飯。

說是飯，可是其中一多半都是紅薯，這也就是農村裡常說的紅薯飯。

在農村裡，即便是到了九十年代，也是過得不富裕的。

有些家庭人多地少，糧食根本就不夠吃。飯裡面摻紅薯，那是最正常的事情。

飯裡面有一些紅蘿蔔，和一些辣椒炒蛋。

說良心話，這菜雖然不算很好，也不算差了。只是這菜可是一個月都難得吃上一次，平時雞蛋都得攢著去鎮上換錢。

今天有人生日？

對，肯定是有人生日，才有雞蛋吃。要不然母親怎麼可能會做雞蛋吃呢？

張國慶回憶著，今天就是張夢嬌的八歲生日。

「小妹，三哥今天沒有給你準備生日禮哦，但是過幾天，三哥一定給你補上好不好？」

張國慶摸了摸八歲生日的張夢嬌的小腦袋，對她說道。

「三哥，你說的是真的么？我能選么？」

張夢嬌臉上浮現出來天真的笑意，看著張國慶問道。

只是她不知道，張國慶的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哪裡有錢給她買生日禮呢？

可是張國慶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就開始扒起飯來。

……………………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說一說張國慶的一大家子了。

父親張有山，母親李翠蘭兩人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

張國慶的兄弟姊妹六個，上面有一個哥哥，叫張國華。大哥比張國慶大五歲，89年的時候已經結婚分家了。

農村裡面，兒子多的家庭，等到成家之後，就會從原來父親的戶頭拆分出去成立新的戶頭。

分家后，父母會給分家出去的兒子一些家當。

條件好的，給幾間瓦房，添置一些床，櫃，爐灶鍋碗瓢盆什麼的。條件不好的也會分一間房子，留作分用。

一個二姐，叫張紅玉，比張國慶大三歲，91年的時候嫁給了劉家莊的萬元戶劉福民的兒子劉尚坤。沒想到後來沒幾年就被劉尚坤給敗完家了，二姐張紅玉跟著又過苦日子。

到後來千禧年的時候積勞成疾，三十多歲就死了。

接下來就是張國慶，排第三。

張國慶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四弟張國興，十五歲，五弟張國旺，十四歲。最小的是小妹張夢嬌，今天剛滿八歲。

也不知道張有山是怎麼想的，一連生了這麼多孩子。

在這個年代，越窮越能生，這可是一點都不假的。

家裡窮得吃飯都困難，所以這也導致了張有山的這幾個孩子都沒什麼文化。六個孩子，現在也就剩下張國旺和張夢嬌在讀書。

而張國慶讀完小學就沒有讀了，不是不想讀，只是實在張不開嘴要學費。即便一年的學費只有一百多塊，可是也成了堵住讀書路的一堵圍牆。

一大家子這麼多張嘴巴吃飯，就靠著那三畝六分地，根本就不夠吃。

現在已經改革開放了，可是張有山家一年到頭也攢不出來三五百塊。

所以張國慶和張國興選擇不讀書了，打算去學一門手藝。

木匠，泥瓦匠，篾匠，剃頭匠，殺豬匠，…………

在這個年代，學一門手藝那可是將來吃飯的傍身的技能。這不僅是可以掙錢，而且娶老婆的時候也有優勢。

哪怕是個閹豬的閹豬匠，哪次出去閹豬，別人不是好飯好菜招待呢？

所以說，學好一技之長，成了眼下張國慶和張國興最主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