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窩裡橫
大長公主在心裡嘶吼的話,方眾妙一句都聽不見。她還在研究衣袖上的那片紋樣。
太監把聖旨卷好,走下高台遞給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看著聖旨,許久不動。
太監低頭弓身,把聖旨高高捧起,極有耐心地等待著。
大長公主再度看了方眾妙一眼,神情很是不甘。方眾妙依舊看著那片紋樣,思緒一片空白。
難道方眾妙也被那場酷刑嚇住了嗎?面對趙璋這個殺人如草芥的昏君,她是不是產生了退意?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黛石去和親,還要雙手把自己的全部家產奉上?
這不是你,方眾妙!你不該像個軟弱可欺的普通婦人,站在這裡任人宰割!
大長公主心生怨憤的時候卻忘了,她不軟弱,也不可欺,更不普通,她是手握兵權的大長公主,是天潢貴胄,可她照樣站在這裡任人宰割。
方眾妙瞥了大長公主一眼,唇角帶上一絲譏諷的笑意。
大長公主臉色一黑,怒氣陡然升騰。
就在此時,兵部尚書走到大殿最前方,捧著玉圭彎腰啟奏:「皇上,臣收到戰報,蠻夷囤兵數十萬,不日將對建康發起總攻。而今襄陽已破,若是建康也失守,恐怕臨安將危在旦夕。我們已經棄了開封,若是再棄陪都,只怕大周社稷危矣!還請皇上發兵建康,予以反擊!」
大長公主的理智瞬間回籠。
是啊,她的忍辱負重,不就是因為大周即將國破嗎?若是違抗聖旨,被剝奪兵權,她連保護大周的能力都沒有。
一邊是岌岌可危的家國,一邊是失而復得的女兒。兩相權衡,她已經知道該怎麼選。
她繞過頒旨的太監,走到兵部尚書身邊,高聲說道:「臣附議!」
齊修越眾而出,來到殿前,嗓音低沉:「臣附議!」
主戰派紛紛出列附議。
議和派立刻跳出來反對,一個個冠冕堂皇,滿口大義。
「你們也知道襄陽城破,我軍損失慘重,此時哪還有餘力再發起一場戰爭?王大人,你說的容易,我問你糧餉哪裡來?兵源哪裡來?戰馬哪裡來?你說予以反擊,你用嘴反擊嗎?」
「是啊!此時正該休養生息,以圖後來!」
「萬不可窮兵黷武,自取滅亡!」
「國賊賈古旬謀逆犯上罪該萬死,但他也為大周做下功績。他剛與蠻夷簽署了議和書,蠻軍正在後撤,何曾囤兵,覬覦建康?王大人,你莫要危言聳聽!」
「議和才能保全大周!」
「戰火一起,受罪的還是黎民百姓!」
兵部尚書狠狠回罵:「我可去你們的吧!你們不願開戰,不是為了百姓,卻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你們投降還能做蠻人的二臣,百姓投降卻只能做奴隸,你們當然怯戰怕戰!皇上,您看清楚了,凡是勸您議和的,都是不忠不義之徒!」
議和派大為光火,也回擊道:「你們鼓吹抗戰,還不是為了壯大麾下軍隊,進一步掌控兵權。你們才是一群以公謀私,心懷不軌的二臣!」
聽到這句話,趙璋陰鷙的眸子放射出狠戾的光。
他不願派兵抗擊蠻人,怕的就是武將以此擴兵,壯大軍權,威脅自己的皇位。送幾個女人去和親,割幾塊土地保平安,在他看來才是最划算也最穩妥的。
他需要黨派的撕裂,世家的衰微,軍隊的軟弱,文臣的不和!朝堂越混亂,他這個皇帝才能獨斷專橫,總攬朝綱。
他猛地拍打御案,冷冷說道:「別吵了,蠻人遞來國書,要求朕再送一位公主前去和親,並割讓淮河以北各州府的土地,每年上貢二十五萬兩白銀,朕已經同意。」
齊修瞳孔驟縮,沉穩的表情幾乎裂變。
大長公主失口質問:「如此重大的事,朝會上怎麼不見討論?議和書你蓋印璽了嗎?你堂堂大周皇帝,豈能向蠻人俯首稱臣?你真是丟光了趙家列祖列宗的臉!」
大長公主指著趙璋的鼻子唾罵,眼裡噴薄著熊熊怒火。
主戰派也都面露異色,完全不敢置信。
在他們無知無覺的時候,在他們還想著抗擊敵軍重振山河的時候,他們的帝王竟然首先向蠻人下跪稱臣!有這樣的君主,大周何愁不滅?
方才杖殺馬鴻的時候,皇上你不是很酷烈嗎?面對敵人,你卻為何像個搖尾乞憐的婦人?你該不會以為只要給足歲供就能保住你的龍椅吧?
每年二十五萬兩白銀,朝廷既然拿的出這麼多錢,用來擴張軍隊豈不更好?為何要做蠻人的附庸?為何要罔顧百姓的死活?為何要打斷自己脊樑?
昏君!昏君!
主戰派的官員們在心裡破口大罵,有人忽然看向方眾妙,眼裡流露出仇恨的火焰。
要不是方辰子攛掇先帝廢太子,改立趙璋為儲君,大周豈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妖孽禍國!該殺!
方眾妙依舊低垂著眼眸,安靜地站在原地。
史正卿幾次想衝出去,與主戰派站在一起,都被父親史承業用眼神暗暗阻止。史家若是也主戰,趙璋更會鐵了心向蠻人投降。
因為史家代表著南地最強大的力量,趙璋遷都臨安,想要在南地紮根,首先打壓的就是史家。保不齊他還會把蠻人大軍引入南地,滅了史家。
為了他那撿來的皇權,他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干不出來?
史正卿明白這個道理,他無力地閉上雙眼。
方眾妙,你不是說你能改變這個世道嗎?為何你在這裡,卻什麼都不做?對了,我在朝為官,不也無能為力嗎?我憑什麼怨別人?保家衛國,本是我們這些男兒的分內之事。該羞愧的是我們!
史正卿睜開眼,無比苦澀地搖頭。
龍椅上,趙璋咧開嘴,笑容病態,「皇姑母,朕是皇帝,朕做出的決定不需要你同意。況且,此事朕已召集朝臣商議過,大家一致認為此舉對穩固社稷,安定民心最為有利。」
大長公主立刻環顧四周,冷笑道:「陛下,您與朝臣商議過此事?您找的誰?是這群沒卵蛋的玩意兒嗎?」
她森寒的目光一一掃過議和派官員的臉。
這些人紛紛低頭,不敢與之對視。看來他們也知道,簽下這份喪權辱國的投降書是多麼丟臉的一件事。
但臉面與自身的利益比起來算什麼呢?一旦開戰,他們兼并的大量土地和積累的許多財富都會灰飛煙滅。倒不如老老實實投降,還能保下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