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

「琉璃。」

熟悉的呼喚聲，讓南宮琉璃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抬眼看到那張尋了許久的身影，眼眶立刻就紅了。

「師父！」

南宮琉璃朝白雲真人撲了過去，卻一下子撲了個空。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從師尊的身體中穿過。

此時她才注意到，自己身處山腰，四周雲霧繚繞，氣息清幽，彷彿置身於世外桃源之中。

熟悉的石橋橫跨在明凈的清溪上，密密麻麻的松柏圍繞著道觀，年代久遠，有些樹榦都已有了白色的苔蘚。

此地竟是南雲宮。

異鄉冬至又今朝，回首家山入夢遙。

眼前的景色並非真的南雲宮，而眼前的人亦不是……

巨大的悲傷一下子轟擊心頭。

一夢之間，失而復得，得而復失。

「琉璃。人死不能復生，你沒有時間悲傷了。」

白雲真人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南宮琉璃的臉頰，但她卻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何止是溫度，一絲真實的觸感都沒有。

白雲真人，又或者說是她的一抹殘魂。

一頭銀髮如瀑布般垂落至腰間，面容卻生得慈祥，沒有絲毫歲月留下的痕迹，彷彿時間在她臉上停滯不前。

她的臉看不出年齡，但那絕美容顏散發出來的氣質，讓人不禁心生寧靜祥和。

這種美並不會讓你喊她一聲美人，而是情不自禁地感到她像個菩薩。

此刻，南宮琉璃正強忍著心中翻湧的情感，努力剋制住想要撲到白雲真人懷中痛哭流涕的衝動。

因為她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境，而真正的現實仍等待著她去面對。

神魂入夢，乃是一種極其高深莫測的神通法門。

然而，這種神通也不可能永遠維持下去，夢總會有醒來的那一刻。

所以，南宮琉璃必須抓緊有限的時間與白雲真人交流。

她內心深處依然有千言萬語想要對白雲真人傾訴。

可如今夢境之外，還有滿城百姓的生命安全等待著她去拯救。

她必須將個人情感放在一邊。

看著南宮琉璃壓抑著自己悲傷的嗚咽聲，白雲真人柔美的眉目中閃過一抹心痛之色。

她輕輕撫摸著南宮琉璃的臉頰，輕聲安慰道：

"乖孩子，辛苦你了。其實，我早已在此地籌劃了許久，一心期盼著我的乖徒兒能夠找到這裡。然而，後來我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便一直堅信你一定會來到這個地方，繼承我的遺志，拯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之中。"

聽到這番話，南宮琉璃心中一陣酸楚，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她緊緊抱住白雲真人的胳膊，梨花帶雨地說道："師父……我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你……"

此時，白雲真人溫柔地拍了拍南宮琉璃的後背，眼中滿是慈愛和不忍。

她輕聲說道："好孩子，別哭了。你已經長成了能獨當一面的風水師。記得我們祖師爺的教誨嗎？或貴或賤，或富或貧，徧照十方一切眾生善惡果報。"

「師尊，你有什麼要交代的，儘管吩咐。」

「我在這裡日思夜想，最怕的就是你一個人前來。因為我算了無數遍，就算你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用盡我全部的布置，戰勝那鬼王的機會萬不足一。」

聽到這話，南宮琉璃心中猛地一跳。

實際上，如果不是巧合遇到了姬小鹿，她幾乎就相當於一個人前來。

她一直堅信姬小鹿是M留給自己的後手。畢竟，【災】級事件豈是她能夠應付得了的？而M又以智謀著稱，近乎妖孽。

然而，經過這幾天與姬小鹿的交談，她總有一種感覺，姬小鹿出現在此地似乎純粹只是一個巧合？

正當南宮琉璃暗自思索時，白雲真人突然開口問道：「你身邊那位男子，我若是沒看錯的話，可是流著神仙血的遺民？」

南宮琉璃趕忙回答道：「是的，師尊。他道號『天水』，是坐妄觀的風水師。因為返祖了神仙血，被他師傅賜予了姬姓。」

不料，這句話剛說完，白雲真人竟然沉默了一會兒。

隨後意味深長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坐妄觀嗎……」

一旁的南宮琉璃聽到這話，頓時心生疑惑。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傅，這坐妄觀是什麼來頭，為何你從來沒和我們提起過？」

白雲真人緩緩回過神來，輕輕嘆了口氣道：

「如今已來不及解釋太多。你且聽好，既然他身上流著神仙血，就算他大材小用，從小學的是凡人的法術，但其攻伐之力亦是天下無雙。如此一來，與那鬼王交手時，或許真有勝算。」

「那意思就是說，天水能打贏他？」

南宮琉璃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白雲真人。

白雲真人微微頷首，表示認可，但隨即又補充道：「並非是他一人就能戰勝那鬼王，而是需要你們二人合力，才有獲勝的機會。」

說著，她指向了南宮琉璃的眉心。

「他一人空有蠻力，也難以擊敗這擁有千年道行的老鬼王。這場戰鬥，必須要由他主攻伐，而你則負責變化。你二人需善加利用我留下來的寶物，讓他為主，你來輔佐。只有這樣，才能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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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真人鄭重地叮囑道。

「師尊！我已經拿到了鳥笛和反水，想必城中小鬼都不成問題。然後在這之後，只有天水用那煉製過的銅柱，和鬼王正面對決了。他們的戰鬥太過於兇悍，弟子恐怕插不上手啊！」

白雲真人淡淡一笑。

「我不是把陣眼留給你了么。那是你最為得意的一招陣法，一定能扭轉戰局。」

「陣眼？」

南宮琉璃心頭一震，連忙說道：「實不相瞞，弟子下山後，那八卦鏡在先前和天水鬥法的時候，被打碎了。」

「哦？竟會如此？哈哈，這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竟有同輩能破了你那一招。」

白雲真人拂手一笑，似乎並不在意。

然而，她的話鋒一轉：「不過，你也不必憂慮，我給你留了新的陣眼。那便是我的心臟。」

聽到這句話，南宮琉璃如遭雷擊，心痛得抽搐。

她瞪大了眼睛，心痛至極地看著白雲真人。

腦海中浮現出師尊為了留下陣眼，生生取成心臟。

隨後吊著最後一口生機，匆匆打下數道禁制。

難怪這布袋上的禁制雜亂無章，原來是果真時間緊迫！

白雲真人微微一笑，臉上洋溢著慈愛：

「孩子，這次你定能夠用出最得意的陣法。這顆心臟就是最好的陣眼。」

南宮琉璃淚流滿面，她徒勞地試圖握住白雲真人的手。

「你下的功夫，師尊我一直看在眼裡。尤其是這一招【鏡花水月】，將來一定能超越我的高度。」

此時的南宮琉璃早已淚流滿面，聲音哽咽著：「師父……」

「孩子，不要哭了。我們南雲宮雖然並不擅長攻擊和殺伐之術，但這【鏡花水月】陣法中的虛幻與真實相互交織，真假難辨，即使是真仙也難以從其中逃脫出來。」

白雲真人的語氣堅定而又決絕。

「今天，你將師尊的心臟作為陣眼，藉助遍布古城的六千四百道小陣以及三百六十道禁制，來布置一個遮天蓋地的【鏡花水月】。」

「這樣一來，豈能不教那鬼王也被迷惑住雙眼？！」

南宮琉璃悲痛欲絕，緩緩地跪在白雲真人的神魂前，淚水不斷流淌。

「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白雲真人輕輕地撫摸著南宮琉璃的頭髮，溫柔地說：

「好徒兒，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你要記住，你是南雲宮的希望，也是我的驕傲。」

白雲真人用那已經無法觸及到南宮琉璃的手，輕輕地將她環抱在懷中。

她看著這個從小就由自己撫養長大的孩子，心中滿是不舍。

只是告別的話來不及說，她還有許多要交代的東西。

「記住。木生火。此鬼竊奪生機，以木精為本，必須以火攻之。淫邪之罪，業火炮烙。那銅柱是金鐵之精，金克木，木生火，是祓除這鬼王的上選。即便是雷法，此戰之中亦不如火，切記切記。」

「心，主血脈、藏神志，屬五行之火。必要的時候，把我的心給天水小友。」

說完這話，白雲真人伸出手指，對著南宮琉璃的額頭一彈。

隨後在南宮琉璃不舍的淚眼中，夢逐漸醒來......

「你醒了。」

耳邊傳來了姬小鹿的聲音。

他單手肅立合掌，神情莊重地朝桌子上拜著。

「上清靈寶尊，應化玄元始。浩劫垂慈濟，大千甘露門。大聖大慈、大悲大願、十方化號、普度眾生、億億劫中、度人無量。」

其他幾個姑娘也學著樣，低眉順眼，低頭默哀。

那顆心臟被布袋體面地包了起來，高高地供在桌子中間。

姬小鹿只是垂著眼帘，口中輕輕唱誦。

他雖不是南雲宮的弟子。

然而像白雲真人這般以身入局，殉道蒼生的高士，值得他虔誠讚頌。

故而題詩曰：

「

白雲悠悠入青天，

道心無量下凡間。

世人沉苦如夢醉，

一念清風散愁煙。

拂塵袖中藏玄妙，

萬物成陣道自全。

寧化青靄隨風去，

普度蒼生離苦邊。

」

南宮琉璃聽著姬小鹿真心誠意地獻詞，擦去面上的淚水，向門外看去。

天亮了。

紅彤彤的太陽從地面升起，看著好近好近。

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