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擁而眠
燈塔大道緊挨著海港,因大路盡頭的高大燈塔而得名。這裡來往的也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商人、船東、船長、水手、掮客,以及懷揣著發財夢來這裡碰運氣的人,還有一些討生活的窮人。
因此,這條街也是個魚龍混雜之地,王公貴族與乞丐會同時出現。
天一黑,沒有路燈的街道就昏暗起來,只有路旁人家和商鋪里散射出來的光線能給眼睛一點助力。小半年時間在海上漂泊,缺少蔬菜瓜果,維生素嚴重缺乏,水手們的夜視能力都不太好,閔悉和雲霽也不例外。
不過眼睛不好使,聽力就格外敏銳一些,他們能聽到黑暗中傳來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吹牛的、謾罵的、調情的、大笑的、哭鬧的……真正是人生百態。
閔悉忍不住感慨一聲:「這就是人間煙火氣。」
雲霽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對他側目多看了一眼,因為閔悉恰好就說出了他心中所想。
雷斯將他們領到了一個不起眼的門臉前,外面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招牌都有些歪斜,看起來就跟水手們的氣質非常貼切:放浪形骸,不拘小節。
一進門,閔悉和雲霽差點沒被煙草、酒精、體臭混合的污濁空氣給嗆得退出去。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扭頭,相視苦笑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清新空氣,這才鼓起勇氣走進門內。
裡面別有洞天,空間非常大,人聲鼎沸,人們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吹牛打屁,說到高興處,還站在桌子上和凳子上手舞足蹈。
雷斯已經到了酒吧前台,正在跟一個鬍鬚把臉遮了大半的大漢大聲寒暄,互相拍肩,看得出來兩人的交情非常不錯。
順著雷斯的手,那個叼著煙斗的大鬍子朝閔悉二人看來。雷斯朝他倆招手,二人快步越過人群過去,他們沒注意到,從他倆進來,屋子裡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視線也陸續朝他們聚攏了過來。畢竟這裡的亞洲人可是相當稀罕的。
雷斯朝大鬍子介紹說:「他們就是我們在海上救了的中國人,閔和雲。這位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老桑維斯,他是這家酒館的老闆。」
閔悉和雲霽趕緊行禮:「桑維斯先生,您好!」
桑維斯拿下煙斗,說:「葡語說得不錯。遠來的朋友你們喝點什麼?我請客。」
閔悉想了想,說:「謝謝,給我們來一杯啤酒吧。」
桑維斯哈哈大笑起來:「我們這裡的啤酒是全歐洲最好的,有眼光!」說完拿出兩個木杯,倒了兩大杯啤酒。
「謝謝先生!」閔悉和雲霽也沒有推辭,端起來喝了一口,「好酒!」
桑維斯的眼睛里閃著光,顯然非常滿意,問:「你們中國可有啤酒?」
閔悉搖頭:「沒有,我們中國人都喝米酒、高粱酒。」
這可跟歐洲的啤酒和果酒不太一樣,桑維斯兩眼放光:「味道比起啤酒怎麼樣?」
閔悉想了想,說:「各有千秋,我更喜歡啤酒的口感。」這不算撒謊,他本來也就只喝一點啤酒,不喝白酒。
桑維斯對這個答案相當滿意,這小老外都愛他的啤酒,看來他的啤酒果然是最好的。
桑維斯哈哈大笑:「雷斯說你們沒有住處,這樣吧,我這閣樓還空著,給你倆住,一個月收你們300瑞斯,不包吃,怎麼樣?」
閔悉連忙答應下來:「好,非常感謝您的相助。」
就這樣,閔悉和雲霽在拂朗機的里斯本找到了落腳之處。
他們的房間是二樓之上的閣樓,人進去之後,只在房頂相夾的地方才能站直身體,別的地方需要彎著腰才能不碰到房頂。裡面沒有床,只能席地而卧,但這已經比在船上的條件好太多了,因為這裡有一扇窗戶,透過窗戶,他們可以呼吸新鮮空氣,看到星星,據說白天的時候還能看到海。
閔悉和雲霽接過酒館僕人小迭戈送來的毛毯,席地而卧,兩人合蓋著一床毛毯,相擁著睡了這小半年來最安穩香甜的一覺。
他們抵達里斯本的時候,正值二月底,已經到了冬天的尾巴,夜間溫度約莫在十度左右,還是有點冷的。
兩人並無太多鋪蓋,地上就鋪了一些掉光了毛的羊皮,只能隔絕潮氣,身上蓋著一張硬邦邦的毯子,還有一股難以言狀的怪味,兩人都不敢把毯子拉得太高,因為聞著實在難以忍受,這毯子起不到太多的禦寒作用。
到了半夜,寒意從海上升騰而起,籠向整個城市,睡夢中的閔悉和雲霽都下意識地抱緊了身邊唯一的熱源。
長久以來的疲憊讓他們一夜好眠,直到天光大亮,雲霽才被刺目的晨光喚醒。他睜開眼,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屋頂,他愣了三秒,才想起來自己身處何地,他現在已經在拂朗機的都城了,閔悉說它好像是叫里斯本?對了,閔悉呢?
腰上忽然一緊,他趕緊低頭,臉頰碰到了一個腦袋。
他反應過來,閔悉在自己懷裡呢,他像個小孩一樣偎在自己懷裡,腿還勾著自己的腿,而自己手臂,也正圈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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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不安的心忽然平靜下來,甚至還下意識地將閔悉往懷裡帶了帶。因為閔悉,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里,他似乎並不覺得恐慌,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是絕對不會跟著拂朗機人來到這裡的,有閔悉陪著,他覺得刀山火海與龍潭虎穴都能夠闖一闖。
他手臂一動,懷裡的人也慢悠悠醒轉過來,腰上的手也鬆開了,懷裡溫暖的身體也逐漸遠離,雲霽竟莫名覺得有些失落。
閔悉打了個哈欠,慢慢抬起頭來,與一雙好看的丹鳳眼對上了,眉目如畫,真是賞心悅目啊。
閔悉心情分外愉悅:「少東家早啊。哇,快看外面的景色,果然能夠看得到海!」
雲霽看他外衣也不穿,就撲到窗邊去看風景了,趕緊拿起外衣給他披在身上:「穿上衣服,別著涼。」
閔悉伸手抓住衣服,一邊穿衣一邊說:「原來里斯本是這個樣子。你覺得比大明的京城如何?」
雲霽湊到窗邊看了一眼,說:「眼前所見不比京城繁華。但這只是一隅,不好評價。」
閔悉笑道:「你還挺客觀。」
雲霽沒說話,只是陪他在窗邊看風景,看海上來往的船隻,看街道上的人情風貌。
閔悉突然說:「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
「想做什麼?」雲霽配合地問。
閔悉說:「洗個熱水澡,吃頓熱乎飯,然後在太陽底下曬暖。冬天,就應該這麼過啊!」
雲霽笑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走吧,找地方洗澡。」
閔悉說:「得先找地方買衣服,咱們這衣服都快成抹布了。」
這話並不誇張,他們穿的還是自己原來那身衣服,船到好望角的時候,他們在開普敦登過一次陸,買過一身換洗衣服,兩身衣服穿了幾個月,在船上干粗活,早就破了。
「是啊,咱們現在這樣,跟乞丐也差不多。是該買兩身新衣服了。」雲霽說。
「走,逛街去。」閔悉興沖沖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