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斷臂求生
楊炯看著天波府眾人離去后對金吾衛一眾兵丁道:「勞煩眾兄弟幫扶,下職后望江樓諸位兄弟盡情暢飲,我請客!」
「多謝楊公子!」眾人歡呼齊齊道謝。
要知道自己的長官可是和這個相府公子從小一起斗鷹走犬,恨不得穿一條褲子的主,金吾衛天然就站在相府一邊,如今無非就是去望江樓把今日之事大肆渲染傳播一番,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家老爺子說,皇后朝堂上沒來由的誇你仁孝知禮,看來皇后是鐵了心讓你娶九公主了,兄弟提前給你道喜了」沈高陵說著一臉壞笑摟過楊炯的脖子。
楊炯一臉無奈,沈高陵雖然年長自己幾歲,可總是沒個正形,小時候沒少和自己闖禍,直到沈家老爺子把他送到金吾衛,性格才有所收斂。
「你不會以為你跑得掉吧,說不上哪天官家就給你賜個祖宗」楊炯沒好氣道。
「嘿嘿,兄弟到時候早就跑去西域打西夏蠻子了,官家想要找到我的人都難」沈高陵說著滿是得意。
「官家要對西夏用兵?」
「應該錯不了,官家這幾個月頻繁召見兵部的人,除此之外還搜集很多西域的風物書籍,據說每天都讀到深夜才就寢」
楊炯恍然大悟,難怪陛下要對天波府動手。天波府自從楊昭戰死一直在西域經營,對西夏可謂恨之入骨,不止一次上書請戰。正因如此,多年來天波府在西域的名聲之盛無出其右,官家在出征西夏前翦除天波府一衛,估計也是擔心一旦覆滅西夏,天波府在軍中和民間的聲望可能會達到無法控制的地步,所以提前布局掃除後顧之憂。
聯想到遼國使臣進京求親,可見官家聯合遼國覆滅西夏的決心。那官家此次布局拉上相府也就說得通了。
老頭子對西夏用兵一直都是持反對意見,大華剛經歷戰爭不久,理應保境安民,休養生息,以待時機。更何況現在大華境內白蓮教,米勒教等反叛勢力涌動,攘外必先安內,怎可貿然向西夏用兵?
官家布局尚公主事件逼迫相府同意對西夏用兵。試想,只要相府娶了宸公主,就必須同意陛下征討西夏,不然宸公主和天波府楊昭將軍的往事就會成為政敵攻訐相府的借口。相府得到了宸公主卻反對向西夏用兵,那對於天波府來說就是奇恥大辱,對民眾來說就是奸臣當道,官家只要稍稍推波助瀾,罷相的風潮就會掀起。看來這才是官家的真正意圖,翦除相府勢力只是表象,對西夏用兵才是本意。
「別在府外站著了,趕緊進府,今日就在府中留宿,咱們不醉不歸」楊炯招呼著沈高陵入府。
沈高陵連連擺手:「改天吧,遼使已經到了驛館,我得帶著兄弟們看著,這群遼國蠻子向來不安分,出了事不好交代」
楊炯知道這就是金吾衛的本職所在,現在又是特殊時期,也不好強留,於是招呼阿福:「去把拜占庭的葡萄酒送到沈府,望江樓二樓包下來給兄弟們下職歇腳」
「兄弟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有時間咱們再聚」沈高陵也不多留,拱拱手帶著金吾衛眾人離開。
楊炯看著遠去的人群消失在街角,轉身朝老頭的書房走去。
直到此刻,楊炯才明白官家的真正用意。這個尚公主的事件從一開始官家的目的就是逼迫相府同意對西夏用兵。翦除天波府軍權,削弱相府的實力只不過是摟草打兔子。
現在的局面相府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同意官家對西夏用兵,迎娶宸公主,如此就會與皇后,天波府交惡。二是同意迎娶九公主,破壞和親,如此就會交惡官家。理論上,相府還存在第三條路就是誰都不娶,帝后兩邊都不站隊,事實上之前的謀划就是走得這條路,只要把和親提前訴諸於朝堂表決,以相府在朝中的影響力,跳出局中也不是不可能。
奈何現在事情有些複雜。同意官家征討西夏,就是同意九公主和親,就是同意迎娶宸公主,這條路的阻力過大。相府楊家族老首先就不會同意迎娶非嫡出公主做下一代主母,更何況對相府而言迎娶宸公主沒有一絲實質上的利益。退一萬步講,即使族中老人同意,老頭子能不能同意征討西夏也是個未知數。不同意征討西夏,就是不同意用九公主和親,就是后黨,可以想到的是官家還是會強行將宸公主許配給相府,然後罷相。如此說來,豈不是進入了死局。
看來問題的關鍵就是相府對西夏的和戰態度。
「事情辦的不錯」楊文和看著低頭走進來的楊炯點點頭。
楊炯知道他說的是相府門口的事,明白他已經知道就不在此事上多言,而是把今天官家叫他明日進宮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楊文和聽罷問道:「你怎麼看?」
「官家要見我估計是想要相府儘快同意迎娶宸公主,然後為征討西夏早做準備,不想為此和相府撕破臉,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楊炯整理下思緒開口道。
楊文和有些詫異的看了楊炯一眼:「你能想到這些很難得,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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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明天我該如何向官家表態?」
「今日京兆府追尋長安失蹤兒童,在白馬寺八戒禪師的禪房中發現了衣衫不整的五公主李淽」楊文和並沒有正面回答楊炯的詢問,而是說起了近日長安的兒童失蹤事件。
楊炯聽到后大為震驚。長安兒童失蹤案他是知道的,可是這事怎麼牽扯到五公主了?而且還是這種瓜田李下的場景,九公主和新科狀元的事才過去多久,現在又是五公主與和尚不清不楚,這不是狠狠打官家和皇室宗族的臉嗎?皇家公主與下九流廝混,這下長安市民又有八卦新聞做談資了。
「京兆府不是太子的人嗎?他什麼意思?」楊炯知道,既然老頭子在這個時候提到這件事,定不是閑聊這麼簡單。
「太子的意思也好,皇后的意思也罷,對於我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想要和親,現在太子皇后把五公主推出來做替代品,意思就很明顯,一個和下九流廝混的非嫡出公主成了皇室宗親的棄子」
「想要遼國同意和非嫡親公主和親很難吧」楊炯擔憂道。
「遼國想要鹽鐵,增開邊境榷場,還要嫡親公主,世上哪有那麼多好事」
「爹,你同意官家對西夏用兵了?」楊炯突然想到問題關鍵,如果一切都可以作為交易的籌碼,那官家最本質的要求就是征討西夏,如果老頭子不同意,那做這些好像都沒什麼意義。
「哎,人在朝堂,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楊文和長嘆一聲接著道。
「西夏是肘腋之患,白蓮教才是膏肓之疾。這幾年白蓮教叛亂此起彼伏,嚴重影響了東南漕運和賦稅,這是國家的根本,如果不解決白蓮教而貿然對西夏出兵,後方局勢堪憂。」
「這些年,依附於相府的人靠著反戰上位,其中不乏投機之輩,宵小之徒,反戰是他們的立身之本,如果我帶頭同意對西夏的戰爭,朝堂怕不是要大亂。」
楊文和說著連連嘆息。
楊炯明白,人在高處身不由己,別人的政治之基就是反戰,靠這個結黨陞官,你要挖他們的根基,那無異於殺其父母。
楊文和沉吟一聲接著道:「明日朝堂我會添一把火,送五公主北上,你見到官家只需要說我最近在研究白蓮教的卷宗即可」
「爹,你要放棄相位?」楊炯驚呼。
楊文和笑笑:「有的時候以退為進比咄咄逼人更有效果。在帝后之間選邊站是不能做的,那我離相就是變相同意官家征討西夏,推出五公主也滿足了皇后不想九公主北上的願望,如此我們才算真正跳出局中」
楊炯知道,老頭子這麼做恐怕是眼下最合適的選擇。老頭子南下解決白蓮教叛亂,不在朝中算是變相同意官家征討西夏。同時,也可以清除一些依附於相府的政治投機之徒,待到復相之時,就可以不再束手束腳,被黨派所裹挾,此舉也算是斷臂求生之舉。既然老頭子敢於用離相做條件,那肯定是對復相有一定的把握。
皇后太子已經推出五公主,相府只需推波助瀾,五公主將會成為此次和親事件中的唯一犧牲品。如此,官家可以對西夏用兵,九公主不用北上和親,相府以離相為條件交換兩不站隊的中立態度,各方都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唯一受傷的恐怕只有成為犧牲品的五公主。想到這楊炯心情有些低落,作為歷史學博士的他往常在史書中看到這些還沒有切身體會,如今一切都發生在自己身邊,才明白史書上的一個字,可能就是一個人的一生。
彷彿看出了楊炯的想法,楊文和語重心長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很卑鄙?」
「沒有,只是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改變不了,在這個局中只能任人擺布,自以為能做些什麼,最後還是只靠您離相破局」
楊文和笑笑:「你才十七歲,莫要灰心,今後廣闊天地,任你作為」
楊炯聞言振作起來,轉而問到:「五公主是不是有些無辜」
「你要明白,他們身在皇家就要做好隨時為皇家犧牲的準備。包括你,也要隨時做好為家族利益犧牲的準備。那些皇子公主和你們這些勛貴子弟,平時享受著優渥的生活,一旦國家和家族遇到危機,你們要做的就是沖在最前,明白嗎?」楊文和突然有些嚴肅,認真道。
「明白!」楊炯抬頭滿是鄭重。
「明白就好,明日見到官家不必擔心,你畢竟是他的後輩子侄,相府有從龍之功,你母親與皇后私交甚篤,你以子侄的身份應對即可」
楊炯認真記下老頭子的囑咐,見他沒再多言,施禮後走出書房,朝自己的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