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母女敘話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不知是誰先睡著了。我已好久沒有睡得這樣輕鬆,總是擔憂著噩夢,想睡又不敢睡。這一覺居然沒有夢魘。
「夫人,老夫人喚您過去。」
我還沒有睡足,連枝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文秀也醒了,「阿姐,母親叫你去呢。」
「嗯。」我愜意地應了一聲,眯著眼睛,「就來了。」
「阿姐,你一會兒還來嚒?我陪你去見母親吧。」文秀賴在我身邊,像小時候那樣粘人,「阿姐你真是累了,剛剛睡得好香。」
母親叫我自是因為盛家的事情,我不想文秀知道。於是笑著說道,「你不會是想要躲懶不去繡房吧?」
「當然不是!」文秀不再粘我,嫌棄似的跳下床,「我是擔心阿姐。阿姐不知道母親有多啰嗦。自從阿姐嫁人後母親變得更啰嗦了,不僅每天念叨我,還要盯著嫂嫂。依我看嫂嫂已經做得很好了,是我們家規矩太多。」
榮家規矩是多的,記憶里自從父親官從禮部以身作則,家中的歡聲笑語便漸漸少了。而後隨著父親步步高升,乃至今日官至宰相,身邊的每個人都好像不會笑。要說規矩多少,比較盛家,榮家的確多些。興許正因為如此,在盛青山回來之前的五年裡,我並未覺得自己過得不好。只是苦了嫂嫂。
「你可莫要亂出頭。」我心疼嫂嫂,更心疼妹妹。
「我可不敢,」文秀縮了縮脖子,「我也沒工夫。我每天都要在繡房呢。」
我點了點頭,整理好自己,見她跟上,才打開門。
「夫人,老夫人在花廳等您。」連枝見我出來,立刻迎了過來。
我與文秀道別,待見過母親,時辰已經不早了,我也該回府。
「阿姐保重。」文秀滿眼霧氣。
「你也是。」我握了握她的手,雖然心中不舍,還是轉身離開。
在夢裡,我並未見上家人最後一面。如今能再見,相互依偎著,已經很好。
*
花廳里只有母親在等我。
沒見到父親和兄長,我並不意外。他們有他們的事做。
「聽你在文秀那兒歇著。」許是父親不在,母親比上午看著要寬容。
「是,小憩了一會兒。」我在她最近的座位坐下。
「可有提上午的事?」聽不出母親的語氣。
「她還小,哪裡懂得。」我也閑話一般。
「那就好。」母親像是鬆了口氣,又叫屋裡的下人都出去,「我們娘倆說幾句體己話。」
「是,母親。」我低下頭,等著她開口。
「如今你已嫁為人婦五年,有些事總要學會。」母親頓了頓,似在措辭,「你是盛家明媒正娶的媳婦,盛青山雖護國有功封了驃騎大將軍,但他依然是你的夫君。這五年你們未曾圓房是受情況所迫,你婆母可曾說你什麼。」
「沒有。」我不解她話中的意思。這能說我什麼。
「你婆母還是講道理的。這五年你無所出,她待你依然不錯。」
我愕然。從未想過還要因此而僥倖。誰不知道盛青山遠在邊疆。這五年獨守空房,難道是我的過錯。
忽然發覺我不了解我的母親,一時語塞。
「昨日他回來,雖然抬了女人進門,讓你面上難堪,但在邊疆五年,你也知道艱苦,有些事情在所難免。能有人在他身邊替你伺候,你該慶幸。那是你的夫君,他過得好,便是你的幸事。」母親說得不容置疑。
我不做聲,這道理我懂,放在以往,若盛青山只是抬一個女人進門,我也會與母親一樣想。可我做了個噩夢,可他抬的是藍鳳秋。
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夢裡的人與現實中一模一樣。
我不得不相信那個夢是真的。
我抗拒的不是他帶女人回來,而是他帶藍鳳秋回來。他們會一起害死我,會讓我名譽掃地,會讓我的家族為我蒙羞。他們讓我懷疑我所做的對的事是不是真的對了,我總不能重蹈覆轍。
「你不應聲,是覺得委屈?」母親盯著我。
「沒有。」我抬起頭看著她,想看看她的表情,「可若這個女人會害死我呢?」
「一個苗女而已,怎麼就害死了你?」母親面露不悅,皺緊了眉頭,「你怎可如此狹隘?盛青山是盛家的嫡長子,你就是盛家的長媳,為盛家開枝散葉是你的責任,為夫君養育子嗣是你的本分,他只是帶回來一個女人,莫說一個,往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難道都要來害死你。」
我知道,我也這樣想過。我鼓起勇氣,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做了個夢,夢見他要帶一個叫藍鳳秋的苗女回來,她為了霸佔盛青山的寵愛,會下毒毒死我。母親,我不是嫉妒,我是真的害怕,我……」
「住口!」母親打斷我,憤怒地將茶盞掃落,「你從哪裡學來這些胡言亂語!你父親讓你讀書,便是讓你讀些裝神弄鬼的話本,讓你來誆騙父母嗎?我以為你嫁到盛家五年更加成熟,卻沒想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你丈夫只是討個女人回來,你就這樣瘋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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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噩夢成真十分荒誕,但我沒想到母親會這樣想我。
「不是的母親,我說的是真的,女兒怎麼會編出這樣的話來騙你?」我為自己辯解,卻被母親的耳光噤聲。
從小到大,我從未挨過耳光。錯愕之餘,我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她似乎比我還要震驚,舉著手掌忘了放下,「是你氣瘋我了。」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臉上火辣辣的疼。
母親坐回位置上,「這些話莫要說了,平白讓人笑話。」
我不會說了,連我的母親都不信我,我還能與誰說呢。我捂著臉,沒有回答。
「一會兒叫人弄些井水,為你敷了臉再回去。」母親語氣冷漠,「你已經不年輕,說話辦事要思慮周全,莫要做人笑柄。你不僅是盛家的兒媳也是榮家的女兒,凡事大度些,切莫失了分寸,丟你父親的顏面。」
「是。」來時我急不可待,此時也是急不可待想要離開。
「你生的不差,同房之事不必心急,是男人總會耐不住的。只要盛家人不說,你仍是體面人。那苗女即便懷孕,也不過比你早些而已。」
「是。」我失望至極,在母親眼裡,我是這樣。
「還有平妻之事,有你父親在,他們不敢這樣,盛老夫人是懂些道理的,她自當替你做主。只是你切莫再激怒你丈夫,激怒他對你有什麼好處?他年輕氣盛,真做出不知好歹的事情來,你當如何?」
不知不覺,母親做出一番苦口婆心的樣子,句句都在替我著想。
若不是臉上還疼,若不是那夢太真,我也許就這樣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