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家

漫長的成人典禮經過每一個環節終於結束了，結束了一天的活動，我渾身上下酸痛，好像被人打了一頓的感覺。

我提前在手機上約好了周日和陸啟他們出去，商量一下這個世界的情況，今天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成人禮這天是周六，活動結束后，學生可以和家長回家，有短暫的一天假期。這是學校的傳統，成人禮當天周六放假，在家裡待一天，然後周一返校。後面就沒有假期了，剩下的一個月全部要呆在學校準備高考。本來一天的假期也是準備取消的，但校領導考慮到有的家長在孩子成人禮的時候有別的安排，所以才批准了一天的假期。

我的家在農村，距離學校大概20公里的路程。我平時去學校都是家裡給我送到汽車站台，然後坐公交車去的，我一直記得那個該死的302班車，每次都要從起點站坐到終點站。車上從只有我一個人到滿員，再到只剩我一個人。人最多的時候只能站著，我本來就有點暈車，因為要給大爺大媽讓座，每次我都被旁邊的人擠的一身汗，頭暈的差點要吐過去。

此時，我正坐著母親的電動車往家裡去。

好久沒有這種經歷了。自己需要老老實實的坐著，人再多也沒關係，電動車總能把你送到目的地，甚至我只需要將眼睛閉上，在腦海中yy一下就到了。

小的時候，逢節趕集的時候，我媽都會騎著電動車帶我去集里買衣服、吃的。那時候沒有體會到家裡的拮据，常常會任性買一些玩具。我記得當時吵著要買電子手錶，五塊錢左右，老媽買了幾次都沒有找到，我當的和家裡人賭氣了好久，連毛絨玩具都被我扔的到處都是。長大工作的時候，有了孩子，才知道賺錢持家的不容易。

我下意識的摟住母親的腰，她的腰很粗，而且穿了擋風的衣服，我需要掄圓了才能摟住，我將頭靠在母親的後背上。真舒服啊，在周圍車流的嘈雜聲中，我睡了過去。

「到家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媽的一個大嗓門把我叫醒。

我睜開惺忪的雙眼，看著面前的景象，熟悉的記憶如大海一樣湧現。

房子是農村典型的二層小平房，樓上沒有人居住，只在二樓的窗戶上貼了一個倒著的「福」字，已經貼了很久了，紅底的紙張已經發白了。家裡的大門是鐵質的，每次開門都會有刺耳的吱呀聲，門上被重新刷了銀白色的漆，一般大門都只開一半，另一半的門後放著燒火用的稻草堆。

外牆是水泥糊成的牆面，表面很粗糙，硬化的水泥在牆面形成一個個小刺，摸起來很扎手。屋頂是一片片紅色的瓦片堆成的，下雨天的時候，雨水順著瓦片落下，在邊緣處形成一道水幕，我就站在房間里用手去摸，雨水沖刷著手很涼快，有一種在水簾洞的感覺。

推開虛掩的半邊門，就是一個50多平米的大庭院，也是用水泥鋪成的，時間久遠了地上手指粗的裂縫到處都是。右手邊是做飯的廚房，左邊是圍牆，再往前走是是房間的位置，用我們家鄉話講叫堂屋。

堂屋的裡面牆掛著一個大大的山水風景畫，上面寫著「家和萬事興」，下面是一排的紅木櫥櫃。左邊牆貼滿了我的獎狀，我從小一直到初中成績都很好，各類的獎狀佔滿了一面牆，每逢過節親戚串門都要誇獎半天。右面牆上掛著日曆，是那種一張紙上寫滿一年的那種日曆。頭頂上懸挂著一個鐵風扇，我記得夏天的時候，那時候沒有空調，爸媽就喜歡在地上鋪個席子，吹著大鐵風扇。我膽子小不敢一個人睡，只能擠在中間，頭頂上鐵皮風扇轉起來吱呀呀的響，搖搖晃晃的，我每次都盯著它，害怕它掉下來把我的頭削掉。

左側牆壁上有個通往卧室的門，裡面擺著兩張床，我一張，爸媽一張。右側是外婆的房間，最裡面還有個小門，通往二樓。

前世小時候的生活在我面前歷歷在目。

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大門、熟悉的家。

生我養我的地方。

我心中一陣唏噓，爸媽離婚後不久，外婆就去世后，我在外地上學一年只回來兩次，有時候連暑假也不願意回。後來家裡拆遷，在市裡買了一棟小房子，我和我爸住上了新房子，我也沒怎麼搭理過他。父子最後變成了陌路，在他的葬禮上，他的兄弟朋友哭成淚人，只有我麻木的跪在那裡，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我後來經過不少次，原來破舊的村莊已經變成了高速公路，童年所有的回憶都被埋藏在泥土裡，就像房屋被拆掉變成廢墟，也順帶將我的童年埋葬下去。

時光荏苒，沒想到我還能在老家生活。

一股強烈的慾望催促著我，我想把這一切記錄下來，我不想等到以後再回憶的時候只能在腦海里懷念，我忍不住將手機拿出來拍照留念。

「住了這麼多年了，有什麼好拍的」，我媽笑道。

我沒有回話，手中的手機對準家裡的每一個角落，對焦后快速的點擊快門，好像下一瞬間房子就會消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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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愣住了。手機里出現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正在從堂屋走出來，一臉慈祥的看著我。

我的外婆，整個家族最疼我的一個人。從小到大，只要有人欺負我，我外婆從來都是不分青紅皂白的責備另一個人。現在的外婆還很精神，能爬樓梯，沒事還喜歡折騰自己的菜園子。等到我爸媽離婚後，外婆悲痛過度，走路都需要拐杖，然後過兩年就去世了。

咔嚓，我果斷按下快門，外婆的笑容在手機中定格。

「外婆！」我激動地跑過去，將外婆摟進懷裡。

「哎呦，我的乖孫子，外婆老腰要斷嘍」

外婆咧著嘴笑著，滿臉的皺紋笑起來像朵菊花，她的牙齒已經掉了幾顆，臉色紅潤。我急忙鬆開外婆，真害怕用力傷到外婆了，老年人的身體有時候格外的脆弱。

外婆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頭髮已經全白了，有的地方光禿禿的，冬天的時候一定要戴上毛絨帽子防止著涼。外婆的個頭不高，剛好到我的胸口，背部微微佝僂，歲月在她臉上流下無數道皺紋，但這並不減少外婆的和藹，我一直覺得外婆年輕時候肯定是個大美女，要不然怎麼老了看起來著也這麼慈祥。

「回來啦，剛好吃飯嘍！」

洪亮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然後就是香噴噴的菜肴一道道地被端上桌。

「兒子，今天的成人典禮好玩嗎？」我爸將油漬抹在自己的圍裙上，然後慈祥地摸了摸我頭。他的鬢角已經發白，自己買了染髮劑塗黑。

「還好吧」，我淡淡地回答，一把推開了他的手，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由於前世的經歷，我心中對我父親還是有些芥蒂。如果不是我爸，我媽就不會離開，外婆也不會疾病纏身，這個家也就不會散了。

「快坐下吃飯吧」，老媽張羅我們坐下，然後一個個給我們端碗送筷子。

晚飯很豐盛，有辣椒炒肉、麻婆豆腐、油燜茄子、紅燒魚，一個素菜拼成的冷盤以及紅燒肉，加上一個西紅柿雞蛋湯，六菜一湯。個個都是我喜歡吃的菜，尤其是紅燒肉，我爸做的紅燒肉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菜。油而不膩，配上香噴噴的肉汁，感覺神仙肉也不過如此了。我一開始是挑食的，只吃瘦肉，肥肉一點不碰，自從吃完我爸的紅燒肉，反而喜歡上了肥肉。

農村的晚飯就是正餐，午飯大人在外面幹活就隨便對付了，只有晚上一家人才能整整齊齊的坐在一塊聊天吃飯。

忙了一天確實餓了，加上香味的不斷刺激，我下意識咽了口唾沫，端起碗就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不得不說，我爸的手藝確實不錯。雖然平時的飯都是我媽弄的，但她只會做點家常菜，口味也一般，能吃飽就行。家裡來親戚客人，或者請客在家裡吃飯，都是我爸下廚的，他好像確實什麼都會做。我要是有我爸的手藝，也不至於工作的時候晚上天天吃外賣了。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我爸笑起來慈眉善目。

「讓他吃，小寒正在長身體呢，多吃點怎麼了。來，外婆的魚也給你吃」。說著，外婆將自己碗里的魚夾到了我的碗里。

「媽，你就慣著她吧！」我媽瞪了我一眼，又夾了一塊魚給外婆。

「今天少喝一點啊，我兒子成人了，我高興！」說著，我爸從桌子下拿出一瓶酒，給自己滿上。

喝酒就喝酒，找什麼借口？高興的時候喝酒助興，難過的時候喝酒消愁，反正什麼時候都有理由喝酒。

看到我爸給自己慢慢的倒上一杯，氣不打一處來，開口就說：「我成人又不是你成人，你有什麼高興的？」

我看到我爸的臉色明顯變了，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拿酒的手停在半空中。老媽和外婆也沒想到我能說出這種話，一下子愣住了，飯桌上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

「小寒，你怎麼和你爸說話的，沒大沒小的！」外婆看著我爸陰沉著臉，急忙開口。

「趕快和你爸道歉，給你慣的！」老媽也急了。

我也感覺到氣氛有點緊張。

「哦，對不起」，我撇著嘴很乖地道歉，在前世，這三個字最不值錢了。

「沒事沒事，小寒可能學習學累了。今天你爸為你忙前忙后的，專門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菜，讓他少喝一點吧」，我外婆也趕緊打圓場。

不過確實，放眼望去都是我喜歡吃的菜，葷菜也都放在我面前。

「爸，少喝點酒，你要是真想喝了，我陪你來點？」我立馬賠上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我爸剛想說我這麼小喝什麼酒，不過剛想到我已經18歲了，在法律上和成年人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小孩子喝什麼酒，不懂事！」我媽一臉責備。

我媽就是這樣，只要我做的時候不合規矩，都會說我不懂事。

「沒事，今天高興，陪我爸來點」

說著，我跑到去廚房拿了一個碗，將酒瓶中剩下的酒倒進碗里，和老爸碰了一杯，我媽和外婆還沒反應過來，我一飲而盡。

「慢點喝，小寒」，外婆看我喝得急，好心安慰我。

「小子，酒量不錯啊」，我爸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也端起面前的碗一飲而盡。

「那肯定的，也不看和誰學的」，我說這句話有點諷刺的意味。

「哈哈哈」

就這樣你來我往中，飯桌上的氣氛逐漸回溫，剛剛的不愉快全部拋到了腦後，歡聲笑語之中，桌上的食物逐漸清空。

這才是家的氣氛啊。

吃飽喝足后，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我和我爸喝得臉通紅。

飯後，家裡人還圍在桌邊聊天，我順手將桌子上的碗筷拿到廚房去洗。這都是前世的習慣，難不成還等著自己的孩子去洗？想多了，他們吃完第一時間沒往屋裡鑽就不錯了。

沒想到這一舉動把老媽嚇了一跳。

「小寒，不會有什麼心事吧...」老媽心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兒子會主動洗碗了？

「不至於吧」，老爸看著我的背影，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拿出一支給自己點上，淡淡地說：「可能快高考了壓力大，我待會和他聊聊吧」

「學習好不好沒關係，孩子開心就行了」，外婆看著我的背影，滿眼的心疼。

「哎，話是這麼說，你忍心孩子像我們這麼累啊，只有學習才能改變命運啊」

「小寒這麼聰明，幹什麼都可以養活自己的」

我媽知道外婆護短，對我更是溺愛，也懶得和她辯解。

酒足飯飽后，總喜歡走路消消食。前世在大城市打拚了這麼久，欣賞過很多的街邊燈紅酒綠的景色，其實農村的環境也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