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無事牌
井房。
這名字是不錯的。
聽上去就頗有一種鬼怪氣息撲面而來,再聽著吳娘娓娓道來的彷彿說書人講述的鬼故事,這讓張楚也想起了一些後世經常出現的後宮劇一類的一些地方。
比如,專門刷馬桶的地方,比如,專門洗衣服的地方,比如,冷宮內的驚魂·······
這井房,在大唐大抵也是差不多的一類地方。
更主要的是,按照吳娘的描述,井房似乎很好找,再說了,自己還不是以肉眼平面觀察,而是乘坐大孔明燈,自上方俯視而下。
如此,在燭火通明的皇宮內,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到猶如黑窟窿般的井房了。
幾乎不會走錯,更不會打眼。
張楚沉思著。
吳娘則是咬了下嘴唇,她以為自己說的這個地方,不適合公子的需求,正想要再開口,張楚已是先她一步發出了聲音:「吳娘,府上,還有多少錢?」
張楚聲音無比平緩,端起了茶杯,就像是平常那般詢問家裡的情況一樣。
吳娘趕忙回答:「公子,有八千貫。」
「嗯?」
張楚聽到這個數額,其實是有些驚異的。
之前家裡的錢財,也就是陛下和皇后賞賜的那些。
自己買地,購房,置辦府邸,還給了王鐵牛不少啟動資金,再加上神仙岔剛開始能夠運行,都少不了從吳娘這裡支錢。
簡單算算,吳娘手裡的錢,幾乎都不足五千貫了。
不曾想,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非但沒有少,還增加了三千貫。
吳娘好似看出來了張楚的疑惑,便解釋道:「公子,咱們家的點心鋪子,現在訂單都已經排到了很后很后了吶。」
「別看現在天氣差了,秦川點心鋪來往的人流都少了,可,訂單卻反而激增了很多。」
「都是城中大戶人家的單子。」
「入冬了,天氣嚴寒,貴人們都不會再出來了,大多都是在家中休養,自然,就少不了設宴,論詩,玩耍······」
「而現在,咱們家的點心,已經成為了但梵谷級些的宴會上,必備的一道佳肴。」
「所以,咱們家鋪子的收成,都是做好了派人去給那些貴人送上門去,而不是在鋪子里。」
張楚恍然。
這算什麼?外賣?
不過想想,倒是這個理。
天冷了,貴人們不能再如之前那般縱馬抒情,可,天氣嚴寒下來,不能縱馬,但心裡的情感紓解卻還是少不了的。
自然,貴人們就多了宴請。
今日你設宴,明日我擺酒,貴人們自然有貴人們在嚴寒中消解悶煩的法子。
不得不說,不論是在什麼時代,貴人們的生活,總是那麼的豐富多彩啊。
而秦川糕點,作為長安的馳名商標,家喻戶曉的產品,深受貴人喜愛,也是貴人們的身份象徵。
有這樣的需求,想想無比正常。
「這樣啊。」張楚頷首點頭,抿口茶,放下,吳娘趕緊把茶杯接了過來,張楚吐了口氣,眼神有些發愣的瞧著仍在燃燒著的火鍋。
手指,輕輕叩著腰間玉佩。
吳娘咬緊了嘴角,目光漸漸變得哀愁,她心裡彷彿已經知道了公子要說什麼。
當初,自己家最後的場景,便是這樣·······
似乎,這也是每一個即將落魄的大家,必然要走的一道程序。
「這些錢,是不是全都是慈恩寺的兌票?」
「明日,提出來,換成香積寺,大興善寺,青龍寺,興教寺這些寺廟的兌票。」
「你帶著,不要給大花她們。」
「她們沒腦子,只需給她們些零散金飾就行,如果可以,就帶著她們,如果到時候你也自顧不暇,便先躲起來,等安穩了,再出來尋她們。」
「然後去揚州,去蜀中,去嶺南,都可以,不要再在長安待著了,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
張楚淡淡說道。
「公子·······」吳娘眼眸中噙著淚,但這一次,不像是剛才那般葡撻葡撻的往下落,而是好像要裝作很堅強一樣,不讓淚花落下。
可,當眼眶模糊,眨了下眼睛的時候,仍是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張楚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繼續道:「帶著家裡的手藝,你心善,也心巧,也有心思,若是在亂世,你能當個不錯的女將軍,就算不是女將軍,也能當個佔山為王的女大王。」
「這段時間,我也沒有教給你們什麼,也就一個點心鋪子,還有幾道菜技,點心鋪子,小飯館,選一個開下去吧,換個名字,好好活著,如果可以,傳承個兩千多年,說不準到時候,咱們還能再遇見。」
吳娘已經徹底的泣不成聲。
張楚抬頭望著她,撓撓頭,突然笑了:「不要哭,也是公子我想的比較長遠,如果,如果三日後我不回來,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如果我回來了,就當這番話,從來沒有說過。」
「但,不論如何,這話總的說,總的有個交代,家裡這麼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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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到時候匆匆忙忙的,可能什麼都交代不了。」
「好了,我累了。」
「收拾下這裡,就歇息吧。」
張楚站了起來,朝外走去,不過,要出門的時候,張楚頓了下。
解下腰間的無事牌,在吳娘眼前晃了晃:「吳娘,這無事牌公子就不還你了。」
「希望公子我這一趟,平平安安。」
「呵·······」
說著,張楚便邁步走了出去,這一次,沒再停。
吳娘蹲下了。
雙手抱著膝蓋。
她痛哭,比剛才哭的還要狠,但,這一次沒有聲音,只是她的牙齒,彷彿要把手臂上咬下來一塊肉,血,浸潤了衣袍。
「公·······公子!!!」
「平·····平······安安,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一定,一定!!!」
那無事牌,是她出生時,娘親在一個寺廟裡為她求的,從小到大,便沒有離開過身子。
就算是入了掖庭局,這無事牌,被她含在嘴裡,挨了管教嬤嬤好幾個嘴巴子,都沒有張開。
剛開始,掖庭局的人都以為她是啞巴。
人人欺負她,指使她,她心甘情願,因為無事牌,保住了。
但是,這牌子,沒有保住爹娘,沒有保住家裡上下幾十口的人命,自然,也沒有保住她。
掖庭宮裡,每一次的夜深人靜,吳娘都想要把這個牌子砸碎,娘親說帶上這個,就能保平安,就能一輩子平平安安。
娘親騙她。
可,最終還是不捨得,畢竟是唯一的念想了。
後來啊,公子把她帶出了那裡,是公子保住了她,給了她新生,所以,吳娘就把這個無事牌,給了公子,她希望,這個無事牌能保住公子,能讓公子一輩子平平安安。
吳娘用袖子擦了下淚。
她跪在了地上,腦袋死死抵著地面,恨不得把腦袋埋進地里,她哀求站在自己腦袋上的滿天神靈,祈求娘親,祈求阿耶,祈求祖父,祈求祖母,祈求先祖,讓那塊無事牌,能和公子,一起回來。
平平安安的站在府門前,然後說一句話: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