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1章 鴻之塞

接下來，漢王俱酒召開議軍會議，詢問南線戰事進展情況。

易十七詳細彙報了蒲陰陘的情況，聶政闖關之後，驚動了山下武陽城的東胡人，他們連夜組織了兩萬大軍進駐山中，日夜巡防，嚴密把守。

易十七曾派人到塞前誘敵，但東胡人也知道山中險峻，顯然不是他們這些騎射型選手的最好戰場，於是只是憑險據守。

漢王轉頭問火器營校尉：「能不能將塞城炸掉？」

火器營校尉既是墨家弟子，又經過漢水軍校熏陶，他嚴肅地說道：「王上，此塞全部以山石砌城，且塞前全部為石板路，無寸土可掘，黑火藥沒有密閉空間，顯然威力不足以摧毀此塞。」

這是黑火藥的通病，它最好是通過挖掘地道的方式，通過大量火藥在密閉空間的迅速膨脹，來達到炸毀建築的目的。

這座山中的塞城，地面是石頭，根本挖不下去；塞城也是天然的巨石堆砌而成，也不易攻破。

黑火藥不行，唐炮肯定也不行，北線的居庸關也是這種情況。

病榻上的聶政插話道：「王上昔日征服巴蜀，無火器之利，亦連戰連捷。今者山中小小塞城，竟然阻滯我軍不前，漢軍之勇尚存乎？」

這些年來，漢軍的武器裝備越來越先進，對諸侯的碾壓程度越來越降維，但吳起、聶政等軍中宿將，都頗有些憂心。

軍隊打仗說到底，還是依靠人力因素，依靠戰鬥意志和戰鬥精神。若養成高度依賴火器的習慣，漢軍的戰鬥力如何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俱酒明白聶政的憂慮，組織大軍硬碰硬去打一仗，漢國現在完全有這個資本。但當前創業未半，還未到硬拼的階段，能夠提高一支軍隊的生存率，也是對軍心士氣的鼓舞。

況且，楚、魏、齊、韓等諸侯實力尚存，現在就提前把精銳打沒了，十數年間也不能恢復。君不見趙國長平之戰之後，一下子就衰退了。

所以，人力資源還是寶貴的，尤其是老兵！

俱酒不理聶政，拿過輿圖仔細查找。之前如數家珍的、拱衛北京安危的內、外三關，顯然在這個時代還沒有成型。但一些險峻的關隘，那是天然存在的，這是地理條件決定的。

此次征戰代郡，外三關中的雁門關（戰國名句注塞）、寧武關（兒良軍所行之處）已經出現，偏頭關則由於樓煩歸漢，失去了其存在的意義。

內三關中的居庸關（戰國叫居庸塞）、紫荊關（也就是目前東胡人把守的這處無名塞城）也都出現了。那麼內三關中的「倒馬關」現在在哪裡呢？

看慣了地圖的現代人，一下子身處崇山峻岭之間，也有「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感慨。

俱酒一時也無頭緒，遂率領懷木等親衛，在濁鹿城中四處走訪，試圖尋找一些線索。

濁鹿城自被東胡人禍禍之後，幾乎成為一片白地，附近的居民也是十室九空，剩下的都躲到了山中去了，整個濁鹿城裡城外，一片凄涼。

俱酒下令漢軍秋毫無犯，並且開倉放糧，一邊安撫城中留守居民，一邊召喚山中躲反的人們回巢。

數日之後，見漢軍果然軍紀嚴明，糧食也是真發放，陸陸續續有土人、潰兵等返回濁鹿城中，畢竟在山中也要餓死啊！

俱酒在施粥現場，看到一名身穿趙軍軍服模樣的老卒，前親切地與之攀談，噓寒問暖。

俱酒一身戎裝打扮，老卒只以為他就是漢軍一名中下級軍官而已，倒也不甚拘謹，吃飽喝足之後，與俱酒一番攀談。

言語間，老卒不由得流露出對原濁鹿城主公子朝的懷念，公子朝經營濁鹿期間，確實頗有建樹。沒當成諸侯的他，顯然把這一畝三分地當成了自己的理想試驗田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俱酒耳朵一尖，聽到老卒提到公子朝，遂打斷了他的話：「誰？公子朝？」

老卒道：「不錯，正是公子朝。」

俱酒心生感慨，當年自己初識公子朝，年方十三歲，如今十多年過去了，沒想到故人原來躲在這個山旮旯里。

俱酒道：「不瞞老人家，某與朝公子也曾是舊識，不知公子身在何處？」

老卒抬頭望著遠處的山坡，努了努嘴：「七里之坡，亂松之岡！」

俱酒臉色一沉：「公子朝……」

「死了！死於東胡人亂馬之下，全身上下沒有一寸好皮膚，是老卒等人親手將其埋葬。」

俱酒慨嘆一聲：「世事無常啊，老人家，且帶某去祭拜一番故人，如何？」

老卒點頭稱是，立即帶領俱酒一行前往山間，經過一番曲曲折折，來到了公子朝荒涼的墳頭之前。

俱酒聯想到前不久魏緩落馬而亡，現在趙朝又死於亂軍，當年這一對活寶，何等的意氣風發，在歷史的大潮中，終究都化為了泡沫。

在這個亂世，有多少諸侯的公子，想要在權力的鬥爭中脫穎而出，最終身不由己、風流雲散！

包括楚國的太子熊臧；越國的太子無咎、王叔豫，王子余、王子越、王子歐；魏國的公子緩；趙國的公子朝、公子勝、公子范、公子緤；秦國的公子虔、公子渠梁；還有，晉國的公子至！

出城匆忙，且濁鹿荒蕪，俱酒也沒有採買祭品。懷木遂從馬匹的軍糧袋中取出些肉乾、奶粉、鹹魚、炒麵等物，這些都是漢國騎兵的必備口糧。

懷木擺好祭品，俱酒略一躬身：「嗚呼公子，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蒸嘗！」

老卒閃在旁，看著俱酒神情哀傷，不禁有些疑惑，他輕聲問懷木道：「這位將軍是……」

懷木瞟了他一眼：「此乃漢王！」

老卒撲通一聲就給跪了，一個勁地嘮叨：「草民不知，草民有罪！」

要知道剛才，他還齜著牙花子和漢王侃了半天大山呢，唾沫星子都噴了人家一臉。在等級森嚴的戰國，哪一國諸侯能容得下一介草民如此放肆？

俱酒祭拜完了公子朝，含笑扶起老卒：「老人家，不知者不怪！朕有一事相問，若由此出山入燕，尚有別路乎？」

老卒戰戰兢兢地道：「入燕之路，只此一條。」

俱酒有些失望，遂點點頭，不再言語。

老卒突然抬起頭：「入燕無路，不過進入中山，尚有一途？」

「哦？！老人家，快快講來！」

「由此向南有一險塞，是當年朝公子所築，乃趙與中山之交通要道。」

俱酒興奮地問道：「可叫倒馬關？」

老卒搖搖頭：「非也，因其地山高地險，鴻雁難越，故名鴻之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