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試膽遊戲
「你有想過後果嗎?」
「我現在想到了。」芙蕾雅長嘆一口氣,「分離她也許比我想象的還要困難,人的身體太複雜了……但是很有趣!」
芙蕾雅站起了身,她本就面色蒼白,在頭頂強烈的光線照射下,凱瑟琳甚至能看到她臉部皮膚下的絲絲青色脈絡,她的眼睛此刻熠熠生輝,似乎找到了極為有趣的遊戲。
「……你殺人了,芙蕾雅。」凱瑟琳難以置信,對於她問出的話,芙蕾雅能想到的竟然只有這些。
「你在說這個啊……」芙蕾雅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只不過是死了兩個人。」
凱瑟琳怔住,涼氣從她的腳底直衝後腦勺——「你是聖女,你的教義允許你行下這樣的罪孽嗎?你不是常說,只有神才有權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嗎?」
「人總是會死的,凱瑟琳,死亡不可避免。」她再次轉過頭,欣賞自己的「傑作」。
「——我們每個人都是神的兒女,你又怎麼知道,這場接引不是神的授意呢?若不是光明神的指引,他們怎麼會出現在我的高塔之中?」
這簡直荒謬!他們能混進來是因為前些日子那位大學者自焚帶來的混亂!
「……你有想過後果嗎?所有人都會知道。」溝通已經無法繼續,凱瑟琳深吸一口氣說道,「茨爾維妮姑姑也會知道。」
在前半句話時,芙蕾雅還在不以為然的微笑,但是聽到凱瑟琳的後半句時,她終於變了臉色,兩個腦袋同時轉過來看向了凱瑟琳,皆露出了驚惶之色。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芙蕾雅驚慌一瞬后,臉上露出憎惡的表情,語氣再次變得尖銳,「你要告訴母親嗎?只是兩個異鄉人,我每天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你有替我告知母親大人嗎?!」
「你的賢名早已遠播,王后大人也早已聽聞。」凱瑟琳看著她,心中情緒翻湧,她缺乏政治常識,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輝月之塔是多少人心中的聖地,你怎麼能將它當做你的屠宰場,如果我今天沒有發現,以後這裡還會有更多人,是嗎?」
「我很喜歡你,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凱瑟琳。」芙蕾雅急聲說著,抬腳想要靠近,對方卻立刻後退幾步,再次與她拉開距離,令她面色一暗。
「你還記得最早你是怎麼來這裡的嗎?」既然凱瑟琳不許她靠近,芙蕾雅便站在了原地——
「是我的哥哥,他最喜歡的遊戲之一,就是拉一些無知的孩子溜進這裡,將我作為一個奇觀向他們展示,再借著他們恐懼的臉取樂……那時你才幾歲,凱瑟琳?」
凱瑟琳沒有說話,她當然記得她們的初遇,當年的王儲將這裡作為一個試膽遊戲的場地,整蠱一些更小的孩子們,她和卡尼恩都被嚇得不輕。
「你和卡尼恩一起被騙過來,他被嚇得哇哇大哭,而你……你是唯一一個,之後仍然敢來看我的人。」她眸中流光瀲灧,看著凱瑟琳的眼神複雜難明。
「當初的你多麼善良,為什麼變了呢,凱瑟琳?明明我是最先跟你說話的人,為什麼你越來越同情她?」她看了眼自己的肩頭,目露嫌惡。
室內突然帶起一陣輕微的風。
芙蕾雅肩頭的另一個腦袋猛然抬起頭,沖著凱瑟琳喊道——「跑!凱瑟琳!快跑!」
原本就處於高度警戒中的凱瑟琳,只感到眼前一花,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先撐起了魔法護盾,便聽到「咣」的一聲巨響,護盾搖搖欲墜,一旁的置物架已經倒下,各種零碎的器官流了一地。
她竟然跟自己動手了——凱瑟琳驚愕地看向面前的人,混亂的思緒卻一點點冷靜下來。
「也許變得是你,芙蕾雅姐姐。」
長成這樣並不是她們的錯,可她們從出生就成了碧舍普家族的污點,成了國王一次次拿來詰問茨爾維妮姑姑的罪責,正因如此,姑姑也厭惡著這對女兒。
除了教會,沒有人知道茨爾維妮王后當初生下的是什麼,她們兩個便只有芙蕾雅這一個名字,那肩膀上的另一個姑娘,甚至至今沒有名字。
凱瑟琳曾以為,她們作為彼此唯一的陪伴,又是姐妹,一定很親密,但越相處越發現,芙蕾雅十分霸道,她不允許「那個人」說話,不允許她掌控身體,不允許她和凱瑟琳交流。
以前她們說話時,「那個人」便只敢用小鹿般的眼睛默默看著,眼神流露出羨慕和嚮往,後來,芙蕾雅便連視線都不允許她們相接,懸樑垂下無數黑幕,將她們隔絕開來。
但即使這樣,她仍然無法壓抑心中的憤怒嗎?——是的,凱瑟琳在芙蕾雅身上感受到最多的情緒,就是憤怒。
「告狀是小孩子的行為,凱瑟琳,你已經長大了。」芙蕾雅的眼神一點點變得冰冷,就像這裡的空氣一樣。
「你們以前很乖的,凱瑟琳,你們都很乖。」
可今天,那膽小鬼竟然敢出聲提醒凱瑟琳了,芙蕾雅看著面前的堂妹,她這些年長得極快,已經有些大人模樣……芙蕾雅總是看著她的模樣,來猜測自己母親的樣子,因為大家都說,王女與王后十分相像……想到這裡,她的心中再次燃起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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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也討厭你,凱瑟琳,一直都很討厭。」
她語氣溫和平靜,眼中卻透出瘋狂之色,腳下不知名的魔法陣逐個亮起,將這裡照的如同神聖的天國,可這神聖的光輝中間,是滿地殘肢。
「也許你可以替我去問一問父神,祂是否寬恕我的行為。」光圈中的聖女,潔白的裙裾飛揚,眼中慈悲,手下卻毫不留情,聖潔的光扭曲地糾結在一起,化成了蛇的模樣,咆哮著朝凱瑟琳衝來。
「轟——」
突然的一聲巨響震徹光明神殿,馬兒受驚揚起前蹄嘶鳴,令靠在馬前的人摔倒在地,差點慘遭馬蹄踐踏,還是旁邊的僕人眼疾手快,將他從馬下立刻拖出來。
「您還好嗎?」馬夫都快要嚇死了,感覺自己的工作應該是保不住了。
然而對方沒有理他,他看了看發出聲音的方向,那裡只有一座高塔孤獨地聳立,忍不住咒罵一聲,奔了過去。
————
「看來歌蕾蒂婭教了你不少東西,小凱瑟琳。」
法術再一次被擋下后,芙蕾雅聖女感嘆一句。
「但也許你說的對,神眷者們動用的力量,與你差不多。」芙蕾雅歪了歪頭,在見識到了凱瑟琳的手段后,頭一次對她總是掛在嘴上的「魔法」感到好奇。
「如果這樣能幫你們離開這裡,我不介意你搞出更大的動靜,但很明顯,這對於你的處境毫無幫助。」凱瑟琳在對方的一次次攻擊中,頭腦越來越冷靜。
「我知道。」芙蕾雅一笑,「我只是想這麼做。」
她好像已經瘋了……
凱瑟琳輕輕喘著氣,這裡經過一番打鬥,地上那些罐子里流出的液體被炙烤揮發,空氣中一股怪異刺鼻的味道,比喬治國王的寢宮好不了多少。
芙蕾雅比凱瑟琳年紀大,對於魔法的研究更久,更精深,那些魔法陣,凱瑟琳連看都看不明白,這裡是聖女的主場,她應該撤退了。
「哐哐哐——!」
急促的砸門聲在他們頭頂響起,在地下的兩人聽得一清二楚。
「真好——」
芙蕾雅抬起頭,眼神中流露出羨慕,「有人來找你了,凱瑟琳。」
失蹤了就會有人尋找,凱瑟琳如此,甚至那對雙子也是如此,他們都是被人記掛的人,不像自己……她再次抬起了手,光芒在她手中凝結,越來越亮。
同樣的光束也隨著凱瑟琳的吟唱在她手中凝結起來,她在一次次的被動防禦中,終於選擇還手了。
「是上面的人給了你底氣嗎?」芙蕾雅冷笑一聲,隨即一愣,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越抬越高,「你怎麼——你怎麼敢?!」
那個東西在和自己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與此同時,凱瑟琳手中的攻擊法術已經脫手,呼嘯著朝芙蕾雅衝去,而對方還在與自己的身體搏力,她終究是沒爭過,在她被凱瑟琳擊中的瞬間,手臂被強制拉高朝,將法術砸到了天花板。
「轟——」
輝月之塔自光明教會建立時就已經建成,是一棟垂垂老矣的老建築,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折騰,頭頂的地板被擊碎,無數磚石木屑簌簌落下,露出一個大洞,大片燈光被擊碎,光線瞬間暗了不少。
「哐哐哐——!」
敲門聲停了片刻,變得更加急促!
「走吧,凱瑟琳!走吧!」那個沒有名字的姑娘,終於鼓起勇氣,朝著那個總是偷偷給她帶禮物的堂妹哭喊——
「別再來了,凱瑟琳,再也不要來了!」
凱瑟琳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忍不住落下淚來。
「不許走!不許走!」芙蕾雅重新掌控了身體,掙扎著從一堆碎石中站了起來。
她走了就再也不會來了!
凱瑟琳最後看了一眼那位沒有名字的堂姐,轉頭朝著樓梯奔去,才剛到到達那同樣地面的地磚處,就被一隻手掐著胳膊拽了上去。
她驚慌地抬起頭,看到那張與自己十分相似的臉龐——
是卡尼恩。
「你們兩個在搞什麼東西!」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滿身狼狽地妹妹,將她連拖帶拽地帶出了高塔。
「凱瑟琳殿下?!」一位白袍司鐸帶著數位聖徒趕了過來,驚疑不定的在她和身後的白塔之間掃視。
高塔的大門已經被踹開,此時歪斜在地上,塔的入口如同一隻巨大的眼睛,冰冷的瞪視著所有人。
司鐸既驚慌又慶幸,還好此刻已經是晚上,若是白天,也許已經有狂熱的民眾涌了進去。
凱瑟琳拽緊身旁的人,那副被縫合到一起的屍體在她腦中揮之不去,她的身體此刻仍然在控制不住的顫抖。
「請您通知一聲昆西主教。」凱瑟琳最後看了一眼那月色中的高塔,「涅勒爾和涅瓦殿下找到了。」
…………
「這應該只是一場意外。」
此刻已經是深夜,昆西主教指揮著信任的人,經過一番兵荒馬亂才將輝月之塔內清理乾淨,此刻再對著王女時,再也沒有白天時那般似笑非笑的得意神情了。
「也不知道意外的說辭能否說服沐萊特的國王,是否會引起兩國間的爭端。」凱瑟琳將下午的問責原樣奉還。
「凱瑟琳。」威廉伯爵將手放到了女兒的肩頭,示意她不要太多的釋放情緒。
「他們在光明神殿出事,又算是誰的責任呢?主教大人?」凱瑟琳這次無視了父親的提醒,仍舊緊盯著對面的主教。
「他們是你的同學,凱瑟琳殿下。」昆西主教眼底閃過不滿,「而您是最為熟悉輝月之塔的人,誰知道兩位殿下突然闖入,又是受到誰的蠱惑呢?」
凱瑟琳被他的無恥之言震驚到,這些以光明神使者自居的主教們,耍起賴來和那些地痞有什麼區別呢?
「我倒是不知道您還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主教大人。」威廉笑了笑,一句話就成功讓昆西主教黑了臉。「我還以為您現在思考的會是之後的善後工作呢。」
「你什麼時候通知學校?」威廉伯爵轉頭看向自己的女兒。
「立刻。」凱瑟琳一刻都不想等。
「看吧,歌蕾蒂婭找不到自己的學生,一定會負責地告知學生的家長,您的時間不多了,主教大人。」威廉轉回頭沖他一笑。
是否能在歌蕾蒂婭之前編出合適的,體面的借口,就夠這位主教忙活一陣子了。
「請先不要急,凱瑟琳殿下。」昆西主教在短暫的權衡利弊后,終於咬著牙向凱瑟琳低頭,「我們需要時間去調查兩位殿下的死因,好讓沐萊特國能更好的接受。」
「她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凱瑟琳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
「您在說什麼呢?王女殿下。」昆西主教眨了眨眼,似乎根本聽不懂她的話。「請不要因為那是您的追求者,就失去了您應有的冷靜判斷,這場不幸與他人無關。」
「連那樣的行為你們都可以包庇——」凱瑟琳猛得站起身。
「太晚了,殿下。」昆西主教臉上掛起笑容,也十分守禮地站了起來,「您也許應該回去休息了。」
威廉公爵看了看臉色冰寒的女兒,暗自嘆了口氣,攬住她的肩頭,不由分說地帶著她向外走去。
「願光明與您同在,殿下。」昆西主教在他們身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