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晏景以前最喜歡冬日,但現在不喜歡。因為她覺得冷……
又是一年冬至來臨,京城下起一片茫茫的雪,推開窗往外看去,只能見到透徹乾淨的白,而天是蟹殼似的青。
四周寂靜,甚至能聽見雪花被風卷過的聲音,偌大的廣陽侯府,沉寂猶如墓穴,昔日富麗堂皇,呼奴喚婢的景象褪去,活似一個活死人墓。
晏景靠在窗邊,鳳眸直直的看著窗外的青白之色,雪看得久了,難免目盲,一晃眼,便看見一抹倩影。
她站在窗下看他,朝他招了招手,似在叫他過來,紅唇邊梨渦深深,嬌俏甜蜜,是他最喜歡的模樣。
但晏景沒有動彈,若放在前幾年,他必定朝著她的方向奔走而去,以前也因此鬧過不少笑話,甚至上朝之時,都難免失態,以至於朝臣們都覺得他是失心瘋了,就連李恆也嚇得勒令他回府靜養,還派了整個太醫院的太醫來看診。
晏景知道自己沒病,太醫自然也看不出什麼,只搖了搖頭,開了些治療鬱結的藥物,又說許多讓他寬心的廢話。
「斯人已逝,活著的人當以身體為重,若因此苦病纏身,侯夫人在天有靈,豈不難安?」
阿奴若是因他苦病,以至於心懷不安,那於晏景而言,實在是一樁好事。
可惜他那時候看不太開,一聽這話,只陰沉著臉,鳳眸幽深。
「胡說什麼?我夫人活得好好的,不過與我吵了一架,鬧脾氣回了金陵娘家,你莫要詛咒於她!」
他話雖如此,神色卻難看的像是要拔劍殺人。
太醫們面面相覷,不敢多言,但轉頭卻將這些事告訴了太子。
晏景的靜養從一個月變成了三個月,若是還不好,靜養的期限大抵要無限延長。
三個月,足以做很多事情,比如接受現實,比如查明真相。
晏景自然沒有接受現實,明明他親眼看著她在他懷裡漸漸冷卻,昔日溫暖的身軀冷的像一塊化不開的冰,跟她的心一樣,似乎永遠都捂不熱。
她閉著眼,安靜乖巧,不像平時那般靈動,他貼近她,用額頭去觸碰她的溫度,她也不惱,難得不跟他生氣,就像是睡著了。
她一向是有些怕冷的,冬日總要蓋著厚厚的錦被,屋裡要燃著數個炭盆子,懷裡再抱個湯婆子,就這般還尤嫌不夠,有時候還會不知不覺鑽到他懷裡找個舒服的位置取暖。
晏景以前最喜歡冬日。
但現在不喜歡。
因為她覺得冷。
屋裡冷的像冰窟,凍得她面上都失了血色,晏景也蒼白的像個死人,似是冷極了,顫著聲去問她。
「阿奴你冷不冷?」
他又自問自答:「你一向懼冷怕熱,那些奴婢躲懶,沒燒炭盆,你怎也忘了蓋被子。」
說著,又殷切的給她覆上錦被,一下一下的輕拍,像是在哄她睡,但過了一會,去摸她的手,還是涼的。
晏景皺了皺眉,只好用自己的手去暖她。
他的手心黏膩溫潤,晏景以為是出了汗,很是緊張,怕她嫌他,只好抽出手來,小心的看了一眼,卻見到一片猩紅。
他奇怪的抬起頭,卻看見錦被也是沾染著大片大片的猩紅,阿奴的臉也沾上了許多。
晏景這才意識到她身上沾滿了血,忙去問她:「阿奴你肚子疼么?」
上一回她沒了孩子,也是這般的場景,後來她就恨上了他,再不願看他一眼,即便被他強迫扣留在身邊,看向他的目光也再沒有往日那般……
晏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怕再次看到她仇恨的眼神,只一遍遍的問她。
疼不疼?
冷不冷?
想要什麼?有誰欺負她了?
阿奴跟我說句話吧……
到了最後,幾乎都是祈求般的語氣,胸口像是破開了一個大洞,冷風穿過來,透過去,叫人窒息痛苦,也讓人恐懼。
四周的婢女戰戰兢兢,晏景那時候以為她們是怕床上躺著的人起來告狀,但後來接受現實,才知道她們是以為他瘋了,怕他讓所有伺候過她的人給她陪葬。
她是什麼時候下葬的,他也忘了。
他只在她身邊睜著眼陪了三日,府醫被他派人召過來替她看診。
阿奴自然很體面,她一向愛潔,身上的血污都被他仔細擦拭乾凈,又換了一身鮮亮衣服,漂亮的好似一尊沉睡的玉美人。
府醫一入室內,便嚇得跪下,在他視線逼迫下給她看診,但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實情。
至於為何不敢,晏景也能猜出,應是他那時臉色實在不好,若是他們說她拋下了他,他是真的會大開殺戒,要了他們的性命。
是後來李恆跟劉廣陵知道了消息,又派最得他信任的書墨入內,跟他周旋許久,最後三人合力打暈了他,趁著他昏迷,怕他醒后反撲,還灌了許多蒙汗藥。
等晏景醒來,事情都辦完了,人自然不在他這。
阿奴不是他的妻子,他在她身邊沒有名分,於是王聞序名正言順的帶走了她,王聞序是她的兄長,是血脈相連的至親,相較之下,晏景什麼都不是。
他以前不在乎名分,所以也自顧自的以為她也不在乎,反正他們總是在一起的,名分不過是些虛名,有什麼要緊?
但到了現在,晏景嫉妒的幾欲嘔血,他提著劍去了王聞序府上,要去將人搶回來。
劍架在王聞序的脖頸,落下一道血痕,一貫裝出溫潤如玉,文人書生模樣的王聞序握著匕首,狠狠捅入晏景執劍的手,力道重的像是要切斷他的骨頭。
王聞序冷冷的看他,仇恨目光沒有半分掩藏:「你還敢過來。」
晏景的神情也不遑多讓,劍壓的更深,自顧自道:「把她還給我。」
王聞序嘲諷般的嗤笑,「還給你?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跟阿奴好過幾時,就以為她是你的了?」
「廣陽侯沒事去太醫院看看腦疾吧,聽聞你在刑部為官多年,金科玉律倒背如流,怎不知道如你這般無媒苟合的無能豎子,怎攀附得上我家表妹,你去京兆尹那邊問一問,看看哪條律令里寫了,她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