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瘋犬行街(上)
有著建國功勛的麥金托什家族,其直系血脈總會獲得許多關注。
和眾人預想中的一樣,莫歇·麥金托什在體術和才學方面表現得很普通。儘管在他身邊總能看見一本關於哲學的書,以及一把裝飾華麗的劍。
王家學院收集了近百年的數據,立項研究后得出結論——無法繼承血脈、覺醒魔泉的人,身體各項數值甚至要比沒有魔力的普通人還低。
這聽起來很殘酷。
人生最初的起跑線上已經崩裂出千溝萬壑,年輕的生命在原地踟躇,遲遲不能邁出腳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遙遠處的希望灰飛煙滅,因此也有被逼上絕境選擇自我了結性命的。
如今,這種血脈傳承的異常癥狀已經被列入大陸級別的疑難雜症綱要中,就算是被譽為「全知智者」的耶貝魯翁也無法提出有效的建議。
年幼的莫歇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只是漸漸發現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被冷漠疏離的目光注視著。他依舊享有貴族的特權,可以肆意揮霍金錢,享受僕人們的服侍。
那愚鈍的頭腦能理解智者們複雜的思想嗎?
那細瘦的胳膊能舉起象徵著榮譽的劍嗎?
如果有人當著麥金托什家族的面說出這種嘲弄的話語,那就宛如不知死活的螻蟻在享受臨死前最後的狂歡。
莫歇·麥金托什可以吃力地拔出利劍,輕顫著貼在他們脆弱的脖頸邊,嘴角揚起輕蔑的弧度,嗤笑著他們身為下位者的卑微。
渾身散發出戾氣的瘋犬如何能肆意妄為?只因「麥金托什」這一光榮又偉大的姓氏。
瞧,他提著一袋東西走來了。
街上的行人明顯加快了步頻,如果忽略他們驚慌的眼神的話,那麼確實像在趕路。
莫歇很享受這種幾乎要凝滯的氛圍,沒有刺耳的喧囂,清新的空氣自由流動,真是難得的感到愉悅。
兩旁商鋪都推出了最新的商品,在門口擺放了各式各樣的物件來吸引潛在顧客們的注意。借「小王子」十歲誕辰這一舉國歡慶的大事來提高商品的熱度,然後再用並不存在的「折扣減免」來牟利。
明明是稍加思考就能察覺出的陷阱,被慾望沖昏了頭腦的人們卻還是爭先恐後地掉進去。
有著墨綠色及腰長發,深褐色皮膚的女人在一家雜貨鋪門前駐足,「您好,請問一下。之前流行的『真皮』飾品,現在怎麼都沒人賣了?」
店主懶懶抬眼,「你是異國人吧?那種東西早在幾年前就消失了。」
女人一愣,接著有些急切地追問道:「那銀針羽箭和死亡護符呢?」
「已經被列為違禁品了。」
「那……您知道在哪裡可以買到嗎?」
店主眉頭一皺,像發現了什麼髒東西似的,不耐煩地起身驅趕:「你的問題真多啊,異國人。我都說了是違禁品,難道你想連累我上審判庭嗎?你買不買東西?不買就別擋著門!」
「啊,抱歉。」
雷克頓是商業大國,能在城區街道開店鋪的從不缺少生意,因此有客人被趕出來也不奇怪。
莫歇和深褐色皮膚的女人擦肩而過,他每走一步,掛在腰側的錢袋就重重地響一聲。
一枚金幣能買到什麼呢?
一個手工製作的小型玩偶;一件精緻的外衣;一匹混血馬駒;一個人……
時常有人跪倒在街上,邊哭邊喊:在你們貴族的眼裡,我們平民拼盡全力想要活下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嗎?!
當然,還沒等他們發表完訴求,巡邏兵就把他們帶走了。
應該去當一陣子平民,生活說不定會變得有趣些。這種想法十分自然地浮現在腦海中,莫歇忽然輕笑一聲,眼裡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抓住她!」男性聲音突兀地出現,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掃興,無趣,難得的安靜氛圍被打破了。莫歇瞬間收斂起笑意,目光沉沉看向聲源。
這個小插曲發生在距離他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里,兩個身穿輕甲的護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女孩按倒在地。
以一種極其屈辱的姿勢。
男人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十分高調地開口:「我說過,逃跑會有怎樣的下場,嗯?」
正悠閑漫步著的莫歇並沒有越過建築看見那人具體的模樣,不過聽聲音倒有一點印象。
某個夏夜,年輕貴族們的舞會,衣著華麗的男女翩然起舞。其間最顯眼的不是英俊帥氣的小公爵,而是渾身綴滿了昂貴寶石的,叫不上名字的男人。
這種最低級且庸俗,用來博得關注的手段,是上流貴族們所不屑使用的。
「放、放開我……誰來救、救我……」女孩纖細脆弱的脖頸被一隻大手輕鬆握住,緊貼在地上,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了求救聲。
男人俯下身,故作側耳傾聽的模樣,然後搖了搖頭說:「救?說得我好像在犯罪一樣。明確地告訴你,我們簽訂了合約,我的所作所為並沒有觸犯《王國律法》。」
女孩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她抓破了護衛的手背,拼盡全力掙脫出一道縫隙,朝人來人往的街道大聲喊叫道:「我已經還清了所有債務,合約也已經到期了,他這麼做是違法的!咳咳,巡邏兵……巡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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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交談聲、叫賣聲……女孩的呼救彷彿被隔絕在外,明明是熱鬧非凡的場面,卻顯露出詭異的靜態,沉澱著滲入毛孔的冷意。
男人抬眼掃過主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略有遺憾地抱起雙臂,「沒有人會想因為一個陌生人而被押送到審判庭去。」
無人回應,甚至連一寸目光都不肯施捨。女孩顫抖的手臂無力地垂下,眼眶裡的淚水如同斷線珍珠般無聲滾落。
「嗯?」主道上,身後背著劍,手裡提著袋子的莫歇站在原地,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看著這個方向若有所思。
「我供你吃穿住行,安排你上私課,還給你配了專屬侍者。這麼好的條件,真不知道你還想要什麼。」男人的耐心終於耗盡,勾了勾食指讓護衛架起女孩,轉身欲要離開。
「如果代價是那個的話,我——!」我寧可不要。被護衛捂住口鼻,女孩剩下的話音成了嗚咽。
光是回想起那些身形龐大,目露凶光的魔獸們就已經讓她渾身發顫。更別提尖利的牙齒緩慢刺入皮膚,像是折磨獵物一樣,被反覆蹂躪的痛苦。
「噓。」男人如鬼魅一般迅速貼近,抓起披風撐在身側,「注意你的言辭,不然你和你的家人就只能在監獄中相見了。」
聽到「家人」二字,女孩瞬間睜大了眼睛,然後小心翼翼地點頭表示服從。
「這就對了。」男人露出滿意的笑容,讓護衛拿出斗篷把女孩罩了個嚴實,環箍在身前就像是攜帶了大件的行李。
這是,旁觀了大半程的莫歇突然開口:「喂,你,等一下。」
男人的目的已經達成,心情愉悅得哼起了小曲,「如玫瑰一般嬌艷的小姐,我已深深為你著迷,在清晨來臨時親吻你面頰上的露水……」
「沒聽到我說話嗎,急著回窩的公雞。」
「什麼?」男人終於意識到那人叫的是自己,侮辱性極強的稱呼不斷在腦內迴響。他磨了磨后槽牙,抽搐著嘴角回頭,準備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個教訓。
「呃?」看見來人深黑色的頭髮和淺褐色的眼睛,男人先是愣了片刻,隨後笑著說:「哎呀呀,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莫歇公子啊!」
莫歇揚起下巴,輕哼一聲。這變臉的速度真是比翻書還快啊,虛偽的人。
「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掀開。」
男人笑臉一僵,心裡咚咚打鼓,面上狀似無辜地反問道:「您在說什麼呀?」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被這種無意義的對話惹得有些不耐煩,莫歇眯起雙眼,邁開大步走到男人的面前。
一對三,人數不佔優勢。少年的身形尚未完全生長開,瘦削的體格看上去沒什麼力量。身上的裝扮就像是為了凸顯弱勢似的,露出兩截細長的鎖骨和清晰浮現著血管的手腕。就算如此,被那雙情緒外露的眼睛盯住,還是會莫名地感到異樣。
「難道說,您看上她了?」轉著眼珠迅速思考後,男人一副瞭然的神態,隱隱含著笑意問道。
「我會對這種乳臭未乾的小鬼感興趣?」莫歇晃了晃手裡的袋子,冷笑著說:「你是在侮辱我,以及我的家族嗎?」
「不敢!是我失禮了。」明明你也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男人既疑惑又躁動,完全不知道這條小瘋犬要做什麼。
莫歇摩挲著指尖,不給男人反應的時間,直接伸手掀飛了他的披風。
「呵,果然。」
剛才發生了什麼?!男人十分訝異地瞪大了眼睛。
他只是眨了下眼的時間,視線中只掠過一道金色殘影,而自己的披風被一股蠻力扯開,布料崩裂,線頭齊飛,系帶勒住脖子帶來的窒息感接近了死亡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