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策 瞞天過海 第五回 撿漏
西京市古玩街墨痕齋內,孟子夏身蓋毛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多年的沉疾讓他十分怕涼,眼睛看著旁邊方桌上的一張請柬,上面只有八個字:三月初五,四海鑒寶。
沒有稱謂、沒有敬語、沒有落款。
然而這張「三無」請柬,卻在西京市乃至整個西北地區古玩圈內享有盛名,凡收到請柬之人,無一不是個中翹楚,換而言之,這是對其在古玩圈內地位的認可和肯定。
孟子夏自嘲地笑了笑,看向方桌另一側的楚懷遠:「懷遠,我們還要去嗎?」
楚懷遠溫和地笑笑,看著比他大四歲的表哥,雖然還沒到六十歲,可歲月的滄桑卻在孟子夏的身上過早的留下了傷痕。楚懷遠清楚,壓垮表哥的,除了病痛外,那個伴隨他多年的心病,才是最重的一根稻草。
斟酌了一下,楚懷遠道:
「這幾年,我們為了探聽那張畫的下落,也參加過幾次,但都是失望而歸,為了不讓他們產生懷疑,還要違心買點他們盜出的東西,看著他們這麼糟踐老祖宗,心裡挺不是滋味的。況且表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也做不了這些勞心勞力的事兒,這次我們不去了。」
孟子夏手指輕叩著桌面:「這種地下拍賣會,是打聽消息的好機會,錯過了不甘心哪。」
「不是還有小希和小天嘛!」楚懷遠看向表哥,「年輕時你可沒這麼瞻前顧後,現在就這麼不放心那兩個孩子?」
孟子夏撇撇嘴:「我還不知道你,你早想讓他們見見世面了。楚天那孩子我是放心的,性格沉穩,功底紮實,目前就是經驗少點,完全不像我們家的孟希,一天天的不務正業……」
楚懷遠打斷他的話,佯怒道:「還啥啥都得跟你學啊?跟我學點手藝就是不務正業?你把我兒子拐走了,還不讓我拐你兒子玩玩?」
「行啦行啦,」孟子夏哈哈大笑,「當年你就是不願意學古玩這一套東西,才把你祖上的技藝又撿起來了,現在晚輩里有一個願意跟你學的,偷著樂去,別得便宜賣乖。可你看,現在我經營文墨字畫,你經營玉石雜項,我們還得靠這個安身立命,孟希那小子雖說和咱們也學了不少東西,但也就是半瓶子醋的水平,行事還過於張揚!真是不放心吶。」
「咱哥倆兒不也是這麼過來的,當年還不如他們呢。這些年他們一直在上學,孟希還去了倭國兩年,學的東西難免少了些。反正我看好孟希那孩子,聰明伶俐,心機手段都不差。現在我們的線索並不多,如果咱們不能完成的心愿,早晚還得靠他們啊。」楚懷遠道。
氣氛變得有些凝重,孟子夏長嘆一聲:「就按你的意思辦吧,他們在哪呢?」
「昨天小希拉著小天走了,說是去撿漏。」楚懷遠道。
「撿漏……」孟子夏一臉不屑,「快打電話讓他們回來吧,打眼還差不多。」
「吃虧也是成長嘛。」楚懷遠一邊撥號,一邊呵呵笑道,「沒準還真能給咱們一個驚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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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省洛城市古玩一條街。
劉三四十幾歲年紀,雖然沒有過人的眼力,但憑藉出類拔萃的記憶力和精湛演技,在古玩街內被譽為「托王」。此刻他看了眼祁老闆剛發過來的棋墩信息,又過了過那些知識點,便急匆匆地向祁老闆店鋪方向走去。
還有二十米左右,劉三慢下腳步,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副剛借來的近視鏡架在鼻子上,梳理了一下頭髮,背起手邁著方步,緩緩走向店鋪門口,儼然一副文化人的模樣。
近視鏡造成的視覺誤差讓地面看起來高低不平、起伏不定,劉三頭暈欲吐,心想下次一定弄個度數小點的才行。
一個年青人忽然來到身前,因為戴眼鏡的緣故,劉三居然沒看清他是怎麼出現的。年青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穿黑皮夾克,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彎腰對他鞠了一躬道:
「是劉前輩嗎?」
一聲前輩讓劉三很享受,開口道:「是我,你是哪位?」
「我是祁老闆新招的夥計,」年青人回答,「祁老闆剛才那單生意已經做成,現在他正在陪一個大客戶商量事情,讓我向您道聲謝,您不用過去了,這是給您的辛苦費。」
說罷年青人拿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劉三。
劉三眯了眯眼,按照生意做成一百、做不成五十的約定,看來祁老闆這單生意是做成了,自己啥也沒幹就得了一百,這好事但願天天有。正好還要去趕下一單,劉三接過錢說了句有事再找我,轉身走向了下一個商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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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老闆的店鋪內,楚天正彎著腰神情專註地觀察著眼前的這個棋墩,縱橫十九道標準圍棋盤,四十多公分見方,厚約六寸,四隻蓮花腳中有一些陳年的污垢,背面的音受還算周正。
一旁祁老闆還在喋喋不休地介紹:「……咱們華國人喜歡用棋桌棋盤,倭國人喜歡用棋墩,我這個棋墩可是朋友去倭國旅遊時在一個廟裡收的,它用木料是上等的香榧木,就這厚度,光乾燥就得五十年,不說別的,這麼一塊四四方方的木頭放五十年,也差不多成古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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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把頭靠近棋墩聞了聞,皺眉道:「香榧木?」
老闆回身拿過裝棋墩的木盒子,遞給楚天:「這個是用檜木做的,也有木香氣,你對比著聞一下,完全不一樣,現在香榧木和檜木都不讓採伐了,這種棋墩可是越來越少嘍,小老弟,機會就一次,抓不住可沒有後悔葯啊!」
楚天沒接話,轉頭看向旁邊的裝在兩個布袋裡的黑白棋子,祁老闆馬上說道:「這可是正宗的倭國蛤碁石……」
楚天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在布袋裡抓出幾顆棋子放在手心看了幾眼,又放回袋中,起身問道:「多少出?」
祁老闆兩根食指交叉:「十萬。」
楚天搖搖頭:「不值!」
「要我看這棋墩還行啊,怎麼就不值了。」一個聲音突兀地出現在兩人身後,那個身穿黑皮夾克的年青人走上前來。
祁老闆有些發慒,心想這誰啊,劉三該到沒到,難道派了一個徒弟來?反正都是托,用誰不是用呢,於是笑道:「看來這位老弟是識貨之人吶!」
楚天瞪了年青人一眼:「朋友,這不合規矩!」
「規矩?」年青人一斜眼,「東西又不在你手上,你想買就掏錢,不想買就別磨嘰,我還想要呢?」
怎麼說話呢!祁老闆一聽就知道壞了,這哪裡是抬價,這明明是送客啊。
果然就見楚天後退一步,轉身就走。
「你他媽就是這麼當……」祁老闆氣得破口大罵,可看到年青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祁老闆及時咽回嘴邊的話。
「當什麼?當托兒?」年青人說道:「對不起,我還真不是托兒,我就是單純的想攆他走,再和你做這筆生意。」
祁老闆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側身引手:「哈哈哈……誤會誤會,那請小兄弟上眼。」
「十萬是吧,看看是什麼貨色。」年青人走上前,指向棋墩側面的木紋:「棋墩按木取分柾目和板目,請問你這是天地柾、天柾、追柾還是四方柾?是木里還是木表?都不是。所以說,這就是一塊廢柴!」
又指向正面的棋盤,繼續說道:「高檔棋盤,用太刀刻的技法印上縱橫線,凸出表面。你這個,畫在上面然後刷了層漆,你也好意思說是好貨?」
再指向棋子,一臉的嫌棄:「是不是蛤碁石先不說,單看每個棋子大小不等、厚薄不均的樣兒,大庭廣眾之下你能拿得出手?」
這小子說話也太不客氣了,但職業習慣仍讓祁老闆沒有發火,陪著假笑道:「真心想買才挑貨,小兄弟出個價吧。」
年青人張開一隻手:「五千!」
「你搶劫啊,」祁老闆一臉怒容,「故意來噁心我的吧!」
「不賣沒關係啊,你往外看看,是不是有個別人家的夥計在門口溜達半天了?」年青人一臉無所謂。
向外望去,有個人影一閃,分明是躲了起來,看身形還真有些眼熟。祁老闆微微一笑,心想年青人你還差點兒火候,就這點小伎倆還嫩點兒。冷笑著搖搖頭道:「不賣,請移駕別處吧。」
年青人沒有動,拿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對祁老闆道:「這個人你很熟吧?」
祁老闆湊上前,照片上的人正是「托王」劉三:「這是什麼意思?」
年青人笑道:「如果我把你和劉三之間的事情曝光,你猜猜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祁老闆一臉無所謂:「司空見慣的事兒,誰還會大驚小怪?」
年青人一臉壞笑,搖搖手指:「不不不,祁老闆沒理解我的意思,我正好在電視台有個朋友,假如明天她來採訪採訪你,把你樹立成揭露古玩買賣黑幕的先進典型人物,到時候你將享有無上的榮光,唉,只是苦了劉三哥了。」
祁老闆心裡一突突,太他媽損了,如果電視台的攝像機往門口一架,甭管說了啥,到時候自己都百口莫辯,從這個圈子裡是徹底沒法混了。關鍵是這小子不知是什麼來路,做事兒一點兒規矩都不講,保不齊真能幹得出來。
又重新把笑容換回到臉上,呵呵一笑道:「小兄弟,咋還扯到電視台了,我可不想當什麼英雄人物,還是商量商量價錢吧。好歹給加點兒,畢竟從倭國背回來也不容易不是。」
年青人不為所動:「加不了,就五千。」
「一萬!」祁老闆這次也不讓步了,「行就行,不行你就想幹啥幹啥吧,想必小兄弟也不是氣量小的人吧!」
「行吧,但你得加樣東西。」年青人四處看了兩眼,說道。然後手指向著角落裡的一對缽型棋罐:「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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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