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多陪陪他，看他還有什麼心愿
寂靜的車內，只能聽到引擎的嗡鳴。
樊慧君心頭突突直跳。
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似乎已經發生了。
從後視鏡里看了眼陸異，樊慧君的雙眼有些潮濕，但現在還輪不到她情緒崩潰。
陸異終於平復下來，他尷尬地扯動嘴角。
「樊醫生，剛才不好意思，沒嚇到你吧？」
養父母去世那年，老天給他的準備時間不算短，但在養父摸著自己的臉重重垂落那一刻，陸異還是沒挺住。
這次，一聽到堂伯伯昏厥，彷彿有道霹靂不偏不倚地正中頭頂，擊得他幾乎窒息。
「什麼病人我沒見過，你跟我這樣客氣！」
樊慧君故表現得大大咧咧，分散陸異的注意力。
一個急轉彎之後，她扭了扭頭，「陸異，你現在可以打電話嗎？」
「可以。」
「好！你現在撥回去，打開免提，我來問情況。」
車子在漆黑的夜路上疾馳，一路開出城外。
小劉聽說陸異帶著醫生往那邊趕，高興地差點哭出來。
「你好，小劉，我是中心醫院的醫生樊慧君，現在我問你答，我說什麼，你就照做，有沒有問題？」
小劉激動道：「好好好，你說你說！」
樊慧君穩住車速的同時，也穩住了陸異的心。
二人趕到時，陸根生雖沒醒來，但呼吸已經順暢。
小劉幫著把陸根生抬上車后，才發現自己的上衣早就被汗水浸濕了。
「樊醫生距離這裡最近的是人民醫院……」
樊慧君初步檢查完陸根生的情況，迅速回到了駕駛位。
面色凝重地點頭道：「好！陸異，給你三分鐘，把老伯病歷，葯，還有換洗衣物收拾好，我們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陸異出來后，一把抱住了小劉，動容地說道。
「劉叔，等我安頓好伯伯，再來好好謝你！」
小劉跟陸根生相處好幾年，兩人之間早已超過同事關係，小劉心疼到喉頭哽咽。
偷偷摸了把口袋，把準備好的現金塞進了陸異的背包側兜里。
「快去吧，孩子，救老陸要緊！」
路上，陸根生幽幽轉醒。
他急促地喘著氣，「我這是在哪兒？」
聽到聲音的瞬間，陸異揪著的心瞬間鬆緩了不少，連忙撫摸著他胸口替他順氣。
「伯伯，樊醫生來接你去醫院，馬上就到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陸根生訝然扭頭，「小異，你怎麼……」
陸異正組織語言，想解釋之前他暈倒的事。
樊慧君忙道：「陸伯，有我呢，一會兒進了醫院，醫生讓做什麼檢查，咱們要聽話。」
「你一不舒服，小異就跟著擔心，你說是不是？」
作為經驗豐富的醫生，她知道如何安撫病人的情緒。
陸異淚眼婆娑地看了眼窗外，強忍著心中的不安附和道：「樊醫生說得對，等進了醫院，咱們好好做個檢查。」
他拿出手機，暗自盤算著。
在離開陸家之前，往那張卡里存了一些，算是還陸家的住宿生活費。
卡里雖然不多，但加上取出來的現金，做檢查應該足夠。
對了，明天不能去「蜜語冰甜」了，跟林小雅請個假吧！
還有梁詩玥，可別讓她去了撲個空，那女生心思太敏感，也得告訴他一聲。
陸根生吃力地坐直身子，嘆了口氣。
「給你們添麻煩了！樊醫生，我剛想起來，晚上我忘記吃藥了，所以才突然不省人事。」
「不用送我去醫院，掉頭回去，我吃幾顆葯就行！」
他聲音悶如洪鐘，鑼鼓音非常明顯。
樊慧君雙手緊握方向盤，把腳下的油門踩低了些。
好在半夜三更，馬路上不忙碌，顧不上交通燈的顏色，她直奔醫院大門而去。
陸異意識到伯伯病情的不同尋常，車還沒停穩，就往急診室跑。
樊慧君一把拉住他，指了指旁邊的綠色箭頭。
「去腦卒中綠通，告訴醫生病人的年齡，癥狀，抬擔架出來。」
「腦……卒中？」
「快啊！」
陸異來不及弄清楚這是指什麼，深深看了眼陸根生，飛奔離去。
樊慧君下了車，準備對陸根生說些安慰的話。
剛拉開左後側車門，陸根生忽然身體僵直地歪斜過來……
看著樊慧君跟醫生說著許多陌生的專業術語，陸異腦海中白茫茫一片。
「晚期」，「腦轉移」，「保守治療」等等，每一個詞語都化作鋒利的匕首扎在他惶恐的心尖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走廊窗戶外的樹上，傳來幾聲鳥鳴，陸異失魂落魄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神情木然地看向盡頭。
樊慧君步履沉重。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照顧家屬的感受，想了一會兒，卻想不到有什麼更溫和的說辭。
陸異走到她對面，「堂伯伯他還能醒來嗎？」
樊慧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時，本院的醫生也走了過來，「你是病人陸根生的家屬……」
樊慧君猶豫著抬眸，「華主任，我跟他說吧！」
華主任摘下口罩，深沉道：「這樣也好，樊醫生你先告訴他，一會兒帶他來我辦公室。」
樊慧君沒有急著說，而是走到自動售賣機前，買了兩瓶咖啡。
把其中一瓶遞給陸異，自己喝了幾大口。
「陸異，你那麼聰明，可能已經想到了，陸伯的癥狀符合肺癌晚期腦轉移……」
陸異雙手顫抖，腿腳也開始發軟，閉上眼睛才能勉強讓自己克制著對親人離世的恐懼。
「該怎麼治療？」
手上忽然一暖，陸異詫異地睜開眼睛，看到樊慧君布滿血絲的眼睛，濕噠噠地望著自己。
「我說過，有我在……你不是一個人在面對。」
陸異鼻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樊慧君覺得，已經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陸伯之前應該暈倒過多次，只是不久之後他能自己醒來，這次昏厥時間長是因為腦部已經形成腦疝。」
「醫生的意見是……趁他偶爾還能清醒，多陪陪他，看他還有什麼心愿。」
陸異無助地蹲在地上，走廊里回蕩著他悲傷又壓抑的哭聲。
老天待他不薄，把他送到有愛的家庭，讓他在大人的呵護和關心中長大成人。
可為什麼不再慷慨一些，多給他點時間！
他還沒盡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