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幽靈(八)
路小佳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橘色的暖光從門口映照進來,讓人的心情也變得無端溫柔起來。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捏了捏僵硬的肩膀和酸痛的腰身,看著窗檯邊的一棵枯草發起呆來。
桂花酒並不烈,路小佳喝的也不多,所以他並沒有覺得頭痛。他呆愣了一會兒準備下床,拿起靴子往腳上套的時候,忽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手腕上貼著那「妙手回春·一貼膏」,而膏藥的效果,已經從被右手揉過的肩膀、腰身得到了證實。路小佳回想了一下,完全想不起這貼膏藥是怎麼被貼到他手上的。
恰好這時姬冰雁端著飯菜進門,一打眼就看見了拿著靴子苦思冥想的路小佳,登時心中又驚又喜。他睡醒午覺后,給路小佳清理乾淨了身體,便注意到了路小佳的膏藥。為了防止路小佳亂用起到反效果,他將這貼膏藥拿給了葉天士,讓葉天士判斷一下這葯療效如何,是否對於路小佳的患處有用。葉天士研究了一會兒只能辨別出其中的幾味葯,至於這膏藥是如何調配成的,製作步驟又是怎樣,他全無頭緒。當下他就有些見獵心喜,要把這膏藥拿回去細細琢磨一番,幸而姬冰雁態度堅決,知道這膏藥對路小佳的骨傷有好處后就將膏藥收了起來。葉天士為了再碰碰這膏藥,得知這葯的確切療效,親自過來給路小佳拆了先前的包紮,把膏藥貼到了路小佳的手腕上。
姬冰雁驚的是那膏藥竟有如此奇效,治癒路小佳的速度簡直駭人聽聞;喜的是路小佳的傷有了起色,看起來並不像葉天士預計的那樣不樂觀。
他將飯菜放到一邊,走到床前,將路小佳手上的靴子拿過來放回地下,坐在路小佳旁邊,攬著路小佳的腰抱住了路小佳。
路小佳這才意識到姬冰雁已經看到了剛剛的那一幕,已經知道了他的手傷痊癒這件事。他不由得有些忐忑,因為他就是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如此不合常理的狀況是怎麼發生的。說起來,他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合常理。他嘆了口氣,也抱住姬冰雁,將頭埋在姬冰雁頸側,決定靜觀其變。
「手很痛嗎?」姬冰雁聽到路小佳嘆氣,捏住路小佳的下巴抬起路小佳的臉。他的眼睛里沒有一絲一毫的猜忌,坦坦蕩蕩地望進路小佳的眼睛里,一如他對路小佳的感情,充滿了信任,沒有半點動搖與懷疑。
「不是手疼。」路小佳湊上前親了親姬冰雁的嘴唇。這樣的姬冰雁實在太讓他心動,可同時,他又不由得歉疚。他害怕他的隱瞞會讓他們的感情受傷,有太多次的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他閉了閉眼睛,內心的掙扎從不停顫動的睫毛輕易地傳遞給了姬冰雁,所以當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告訴姬冰雁的時候,他就被姬冰雁堵住了嘴巴。
姬冰雁在路小佳唇上肆意了一番,咬了咬那被他吮的艷紅的唇瓣,道:「寶貝,我從來沒有猜忌過你,而你並不用覺得不安。我也有很多秘密沒有告訴過你,並不是刻意隱瞞,而是不知該從何說起,又不知如何才能讓事情顯得不那麼怪力亂神。你剛剛是想要把一切都告訴我,是嗎?」
路小佳點點頭。
「小傻蛋……我很高興。」姬冰雁將路小佳抱緊了一點,用自己的臉頰磨蹭路小佳的臉頰,「這樣吧,等到你忍不住懷疑我,想要我對你毫無保留,吐露一切隱瞞了你的事情的時候,你再來告訴我一切好嗎?到了那個必要的時候我們再開誠布公。」
路小佳歪了歪腦袋,又點了點頭。
「那先來吃飯吧,吃完飯讓葉天士看看你的傷恢復到什麼程度了。」
「不要!」這下路小佳不點頭了,搖頭搖得像是個小撥浪鼓。
「為什麼?」姬冰雁彈了一下路小佳的額頭。
路小佳有些頭暈,倒下來躺在姬冰雁腿上,仰臉看著姬冰雁:「你能理解我,是因為你被我迷得七葷八素,葉天士怎麼可能不刨根究底?從他的種種言行舉止來看,他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醫學狂人。醫學狂人遇到這麼奇葩的素材會不心動?」
路小佳說著指了指自己,繼而誇張地道:「你要是讓他給我診了病,只怕哪一天我就被他大卸八塊解剖了弄成切片研究去了。姬冰雁,沒了我,你就要孤獨地過一輩子了。」
「他不會的。」姬冰雁雖然聽不懂解剖切片云云,但最後一句話懂了,他動了動腿,讓路小佳躺得更舒服些,「他也不敢。」
「他有什麼不敢的。」路小佳撇撇嘴,「你是不了解這些科學怪人,他們是為了科學可以獻出一切的,就像你為了錢可以機關算盡。說到這裡,我怎麼從不覺得你像鐵公雞?你是愛錢,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的每一枚銅板都是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每逢旱澇災害也開過米倉,欠債的人有了難處也不會緊緊相逼,朋友們求到門口沒拒絕過一個……他們到底為什麼叫你鐵公雞?」
「原來我在你心中是個君子。」姬冰雁撓撓路小佳的下巴,勾起唇角笑起來。他本就長得俊朗,如今溫溫柔柔地笑開,讓路小佳完全挪不開眼睛。路小佳不由得想,果然情人眼裡出西施,他以前見過的男明星要什麼樣的有什麼樣的,但他從沒有覺得任何一個是如此特別的。
「是啊是啊。」路小佳掩住心動,敷衍地答道,拉著姬冰雁的手坐起來,「君子,小人我餓了,能不能給小人口飯吃啊?」
他說完,忽然想到以前見過的惡意篡改,不由得猥瑣地笑起來。
姬冰雁把飯碗遞給路小佳,敲了一下路小佳的腦袋,問道:「你自己傻笑什麼呢?」
「君子坦蛋蛋,小人藏**。」路小佳下意識地說出了那句話。
「……」姬冰雁一時無語。
「你要是不想我現在坦給你看,也不想幫我把這裡藏進你這裡,就給我老實吃飯。」他說著,用腿蹭了蹭路小佳的小腹,又用手指戳了戳不久前才綻放過的小菊花。
「……」路小佳小臉一紅,撅撅嘴,悶頭扒飯。
「君子坦蛋蛋,小人藏**?啊哈哈哈哈……」葉天士敲了敲門,大笑著走了進來,「姬夫人,你這書讀得當真有趣……」
他說到這裡,笑聲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著拿著筷子扒飯的路小佳。他猛地舉起自己的雙手,倒騰了一下左右,繼續看著路小佳目瞪口呆:「你你你用的是右手吧吧吧!」
「是啊。」事已至此,想瞞是瞞不住了,路小佳只盼著姬冰雁足夠了解他這位老友,硬著頭皮道,「其實不是很好用。」
「……」不是很好用你能用筷子輕巧地夾起土豆絲!不是很好用你能夾塊豆腐喂進姬冰雁嘴裡!不是很好用你剝雞蛋剝得這麼得心應手!我跟你說你恢復成這樣別說拿劍了就是提筆洋洋洒洒寫上幾萬字都沒有問題你知不知道啊?但是你好成這樣其中半分我的作用都沒有你讓我情何以堪啊!葉天士一時心中百感交集,只能繼續瞪著路小佳,的右手。
「不好用就再讓神醫瞧瞧,保證藥到病除。」姬冰雁著重強調了一下「神醫」二字。
「死公雞你這是諷刺我完全沒給他的傷出力嗎?他這種痊癒速度你讓我出什麼力?不然你打斷他的腿我給他治治?」葉天士睥睨了姬冰雁一眼。
「你是太閑了嗎?把好人的腿打斷了重接?有那閑功夫還不去門口救人。」無花抱著一大捆三七從路小佳的門外路過。
「又有人來求醫?什麼人?」路小佳問道。
「不得了的人。」無花看了路小佳一眼,並未停留。路小佳總覺得那一眼裡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味道。
「是誰啊,還死到我門口來了?真是晦氣。」葉天士嘴上這樣說著,腳下已經邁出了門。
「咳咳,我讓葉神醫這麼晦氣,咳咳,真是不好意思。」一個溫潤柔和的聲音忽然響起來。
葉天士的身體頓時僵在了原地。
「原來是探花爺,我哪裡想得到是您呢。」他的聲音恭敬起來。雖然他背對著路小佳,路小佳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路小佳猜想,那表情應當和聲音一般恭謹。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會願意再來,咳咳。」那柔和的聲音裡帶上了笑意。
「那請探花爺先進這間房裡吧,我先給您看看。聽這咳嗽的聲音,竟是病得比前兩年還重了些。」葉天士道,讓開了門。
路小佳這才能看到門外的狀況。
此時門外站了三個人,一個路小佳見過,是曾被路小佳誤認為英俊的小夥子的阿飛。阿飛扶著的那個不停咳嗽的俊書生,路小佳猜想是李尋歡。可再旁邊的那個灰袍人呢?路小佳盯著灰袍人空蕩蕩的衣袖,想著李尋歡和阿飛的獨臂友人是哪個。反正不該是楊過吧?
「逆徒,見了為師還賴在床上!我這些年教給你的禮義廉恥你全忘光了嗎?」這位見路小佳兩條眉毛就要蹙成了一團疙瘩,自動提供了解謎線索。
路小佳只覺一道霹靂迎頭劈下。什什麼?逆徒?這傢伙就是替他背了無數次黑鍋的荊無命?荊無命不是雲遊世外行蹤不定了嗎,怎麼這麼輕易就出現了?還是和殺掉了他心上人(?)上官金虹的李尋歡一起出現的……這不科學!
而且老荊同志,你確定你教過原身路小佳什麼是禮義廉恥?路小佳對荊無命的這個說法持懷疑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