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高低貴賤

「呵呵，是這樣嗎…」

被當面否定了心中理念，大鬍子男人卻很淡然。

或許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理念只是一面虛無縹緲的旗幟，是不可能抵達的彼岸。

「先生，莫非…理想必須存在差異，世界才有未來？」

「或許吧…這是客觀規律，」黑髮男子回答道，「願望也好，理想也罷，只有在不斷否定中才能爆發生命力。」

他伸伸手，從紙堆里找出一本世界歷史。

他動動手指，快速翻頁，感慨地說道：「若見著好的，便一定要將它踐踏，將它破壞！當它爛透了，便有新的理想拔地而起，推陳出新，在廢墟上蓋起新樓，將歷史翻篇。」

「人類的歷史，不外如是。」

這時。

窗外吹來微風，將男子手裡的書吹動，翻到現代歷史的最後一頁。

「呵呵，如你所說，願望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大鬍子男人平靜地笑了笑，感慨道，「它見不得好，卻又總是帶來希望，讓世界變得更好。」

「誰說不是呢。」黑髮男子笑笑。

房間中陷入短暫的沉默。

片刻后，大鬍子男人開口問：「先生，您感到痛苦嗎？」

黑髮男子點頭：「當然，時代的螺旋是在否定中前進的，否定就會帶來痛苦，無論變好還是變壞。」

「難以忍受嗎？」大鬍子又問。

「……」

黑髮男子沉吟了一小會兒，呵呵笑了一聲。

「片刻歡愉，永恆苦痛，有什麼是不能忍受的呢。」

「生命創造苦難，因此痛苦，又用名為「願望」幻想自我麻痹……只要相信未來會變好，人便能忍受一切，獲得前進的力量。」

「我之所以痛苦，是因為失去了許願的能力，變得太過於清醒了。」

他語氣感慨的說道。

大鬍子男人抬起濃濃的眉毛，臉上難得地帶上了一絲疑惑：「您…既然如此清醒，便應當比任何人都更相信未來啊。正如您說的，無數願望交織成否定的螺旋，推動世界去往更好的明天……」

「不，我已經不再相信了。」男子冷冷說道。

「為何？」

「因為我看見了未來，卻找不到答案。」

黑髮男子站起身來，來到窗邊將窗帘拉開，透過玻璃看向外界。

從這個高度看過去，城市的喧鬧一覽無餘。

半晌。

他忽然問道：「阮望，你覺得…願望分高低貴賤么？」

「？？？」

阮望在旁邊揣著胳膊看好一會兒了，突然聽見對方叫自己，一下就精神起來。

願望分不分高低貴賤？

這是什麼怪問題？

眼神一瞥，通過窗戶玻璃的反光，他看清了黑髮男子的臉——與自己一般無二。

嘖，這大概不是自己的心魔吧。

可惡的謎語人，不要總是冒充我的臉啊！

於是——

「洪遠哥，你又說謊了，」阮望嘴角笑了笑，沒好氣地說道，「你前幾天說，毀滅靈性生命的原因是因為眾生痛苦，想要尋求解脫。可你剛剛又說，痛苦並非不可忍受。」

「這算不算打了自己的臉？」

「……」

洪遠沒有理會他的貧嘴，緩緩轉過身來，伸出手指，在空中畫起了一圈一圈的螺旋線。

這螺旋的軌跡很奇怪。

每一圈的開頭，都有一小段上升的弧度，接著，便是大半圈的緩慢下降，高度逐漸降低。

快要合攏一圈時，那螺旋線又猛然止住下降的趨勢，以一個非常誇張的角度往上抬升，去到更上一層的軌道！

然後，下一圈又是同樣的走勢。

上升——下降——驟升！

阮望將目光聚焦在那條螺旋線上，彷彿看到了時代的演變。

最開始的上升階段，世界煥然一新，萬物勃發，資源豐富，無論誰的願望都很容易實現，未來充滿希望。

但是，這些願望有好有壞，某些人的願望過於貪婪，或是渴望踐踏他人，這無疑為未來埋下了隱患。

後來漫長的下沉階段，便是這些隱患爆發，大部分願望無法實現，衝突大量出現，幸福感持續下降的階段。

這一階段會持續很久很久，持續積累的痛苦就像一個彈簧，越壓越緊，等待爆發。

而最後的躍升階段，便是無可救藥的時代末期。

眾生苦痛，忍無可忍，積攢的力量（痛苦）爆發了，將世界朝著某個更高的方向（願望）推去！

這個過程中，上個時代的一切都將被破壞。無論是過時的規則，還是陳留的遺毒，都一掃而空，世界重新回到嶄新的狀態！

接著，開始下一個輪迴……

阮望還在思考剛剛的問題。

不過，洪遠沒等他給出回答，指尖拉著那條螺旋線，將它轉了一圈，又問道：

「阮望，你覺得…這條否定螺旋的拐點在哪兒？」

「拐點？」

阮望抿了抿嘴唇，第一反應是看向「下沉」弧線與「躍升」弧線中間的銜接處。

要說螺旋線哪兒的角度變化最大，肯定是這兒了。

但是。

阮望搖了搖頭。

「這整條線都是拐點吧？」他認真地回答道，「既然要用否定之否定規律解釋，肯定不能簡單理解為矛盾對立，或是量變質變。」

「沒錯。」

洪遠說道：「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個願望都是拐點。」

「人們常說歷史是一個輪迴，但我們都知道，世界不會回到相同的點上，無論多麼相似，被否定過的歷史都再也不會回來了。」

解釋了一下。

洪遠繼續回到先前的問題：「那阮望，這些拐點（願望）中，你最喜歡哪一個呢？」

話音未落，他伸手指了指「躍升」弧線的底部。

「我的話…我最喜歡這一個，引領新時代的願望」他笑了笑說道，「因為如果沒有它，世界就會滑入苦痛的深淵，永遠無法回頭了。」

說完，他給了阮望一個眼神。

意思是「該你選了」。

「真巧，我也喜歡這個。」

阮望沒有糾結，畢竟他也不是什麼喜歡看世人受苦的大魔頭，這簡直是送分題。

洪遠笑了。

「呵呵，既然你都如此說，看來願望果然是分高低貴賤的。」

「拯救世界、拯救世人於水火的願望無疑最為高貴；而那些破壞美好，給世界帶來痛苦的願望就是卑劣下賤的。」

「阮望，你同意吧？」

「呃……」

阮望咂了咂嘴，覺得好像沒什麼問題。

於是他點頭：「我同意。」

洪遠對他的回答早有預料，表情欣慰。

然後。

他抬起腳尖，往地板上輕輕一踩，周遭的一切煙消雲散，書房和大鬍子消失了，天花板和地板也變成透明。

這裡是頂樓。

阮望往下看去，能看到下面的99層，每一層裡面都有一個人，或是一群人。

「阮望，那你猜猜看，這些人的願望里，哪個是最高貴的，哪些是卑劣的？」

洪遠問道。

阮望麻了。

為難我是吧？

特么的，我又看不到未來，我哪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