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黃金的火焰蒸騰
慶曆三年的深秋,冰月初升,露水未凝,深紫sè的葡萄藤明早將結上淺白微涼的霜。
小九橫坐在展翼的天馬之上,一隻手輕輕拉住慶曆四年chun的衣角,她的身周是秋天冰冷的風,有几絲霜的味道,腳下是大片大片盛開的矢車菊,搖曳如同金黃淺藍的海洋。
如果說這是一場夢境,那麼相信每個女孩都會欣然接受。
因為很美,因為也很浪漫。
如果有人在半年之前告訴小九,在半年之後的秋夜,她會跟著一個認識不過幾天的男子,去看他殺人。
那麼除了認為他腦子不清楚之外,小九不會想出任何其他的解釋。
可是當一切變成現實,那麼除了接受之外,並沒有太好的辦法。
小九搖了搖自己被涼風吹得有點疼的小腦袋,中毒的後遺症使她現在還是昏昏沉沉的,哪怕懷中的千葉流碧為她解決了絕大部分的毒素,但那畢竟是用來殺人的毒,當用來殺一位公主的時候,劑量與純度在不經意間都會被加到萬無一失。
並不很遠,因為小九沒有得到太多時間欣賞腳下的風景。
當天馬降下落在那個人的面前,慶曆四年chun饒有興趣地向著他打了招呼,說道:「沒想到真的是你們,我一直在想誰會第一個動手,只是說最後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小九自然有些好奇,想知道究竟那個要殺自己的人長得什麼樣子,可是當她勾過頭看過之後,卻沒有驚喜,也沒有失望。
他們降落在黑夜的曠野,可是曠野中卻有一盞孤獨的燈。
燈放在一張圓桌之上,圓桌就擺在泥土與青草之上。
圓桌后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是一個人,大概是一個男人。
這是小九告訴自己的唯一事情。
油燈的光並不明亮,他坐在油燈之後,昏黃的光打在他的臉上,只能大致看到那個人的模樣。
之所以大概是一個男人,是因為他的皮膚很細,也很白,看不到喉結,也沒有鬍子。
他只是一個長得有一點秀氣的人,可是相貌卻平凡到你在他身上找不到一點值得你留意的地方,常人的身材,常人的面孔,還偏偏有一點近於女xing的秀氣,這樣的人,就算有人指著告訴小九說是一個殺手,小九都未必會相信。
當慶曆四年chun的逐影降下時,他正坐在桌子前數金幣,金燦燦的圓形硬幣堆滿了整張桌子,他一枚一枚拿起,疊成十枚一摞的羅漢,當慶曆四年chun看著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剛好疊出第十三摞,桌上還有金燦燦的一堆,所以他連頭都沒抬,說:「感不感覺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那是能夠讓無數人如痴如醉沉入地獄的sè彩,黃騰騰地堆滿整張圓桌,那盞小小的油燈亮著豆點大小的火苗,在金幣的環繞下也如同黃金的火焰。
慶曆四年chun點了點頭:「沒有人會覺得金子不好看。」
這兩位殺手在這個領域的見解達到了驚人的一致,雖然慶曆四年chun來到並不是為了討論這個問題,但是他並不介意回答。
那人痴迷地看著面前的金幣,以至於根本不願意抬頭看上慶曆四年chun一眼,那盞油燈將金子的光映在他的臉上,所以看起來就有些可怖:「這是可以將人帶入地獄的東西,可以讓最貞潔的烈女在你的身下輾轉承歡,也可以讓最仇恨你的人跪下親吻著你的鞋底,沒有誰會討厭他們,只是很多人不曾見識過它的魔力。」
慶曆四年chun搖頭笑道:「那我只能說你見過的人太少了。」
「你知道我是誰了?」男人低著頭問道,聲音低沉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
慶曆四年chun笑道:「我聽說南方奧斯有個叫做摘星者的傻瓜,我想大概就是你了。」
男人沒有笑:「四年前那位魔導師聽說我接了他的單子,大笑說這是只有傻瓜才會做的事情,在他說過這句話的十九個時辰之後,我用一柄三寸二分的鐵匕首刺進了他的第三節脊椎,那時他還在喝一瓶蘭歷四十七年的紅酒,所以我看到酒液混合著血水沿著我的匕首流出,我接了一杯,味道格外甘醇鮮美。」
「那位魔導師名叫西帕得,那年五十七歲,他在咒文魔法上並沒有太過傑出天賦,偏偏在魔紋領域造詣頗深,魔導師的頭銜只是作為榮譽xing質,真實實力不過在**師巔峰。」慶曆四年chun搖頭道:「他有一個最信賴的助手,跟了他十九年,那一天你先將那位助手殺死在儲藏室里,然後扮作他的模樣,直到那位魔紋大師死的時候,他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助手會背叛他。」
男人堆放金幣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的細節?」
「我剛入行時,這個案例我也曾看過一次,怎麼看都感覺太蠢。」慶曆四年chun皺著眉頭說:「只能說那個魔導師也是白痴,連自己身邊的人被換掉都不知道,所以直接就把那份檔案燒掉了,因為如果被拉低到同一智商的話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小九實在忍不住在後面微微笑出聲來。
男人不由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在這個領域你還是個新人,所以要對長輩有必要的尊敬。」
慶曆四年chun攤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想青翼的高層應該告訴過你,出任務的時候有哪些人不能惹對吧。」
然後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道:「除了那件兵器,我想我也應該在裡面吧,畢竟我也幹掉了不少青翼的人。」
男人語塞,眼前的這個男人確實曾經被人列入絕對不能惹的名單之列,只是他從來不相信除了那件所謂的兵器,還有哪個人可以被列入絕對不可接觸的範疇。「
所以他在掌心一枚一枚數出十二枚金幣,金幣上浮雕著蘭花:「有人出錢讓我殺掉這個女孩。」
「這麼低的出價你也肯干?」慶曆四年chun從來沒有放棄在言語上挑釁眼前的人。「所謂的奧斯第一殺手,淪落至此真是讓人扼腕嘆息。」
那個男人冷笑出聲,就好像夜宿的貓頭鷹的啼聲:「我說殺個女孩不要這麼多,他們又告訴我說,假如把你殺了,那麼這裡的全部金子都是你的。」
這裡的全部金子,便是桌上的全部,有疊成圓柱的金摞,也有雜亂堆放在一起的金幣,這些驚人的財富如此**裸地展現在眼前,在燭火的照耀下就好像蒸騰的金sè的火焰。
這樣說著,他終於抬頭,看著慶曆四年chun金液般流淌的眼眸,說:「你為什麼這麼值錢呢?皇子殿下。」
小九怔怔地看著坐在那堆金幣后的男人,他是那樣的普通,可是當這一刻他抬起眼睛,就好像毒蛇向著你吐出猩紅的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