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話 人妖殊途．篝火
千年前的某一天，月圓星稀。
熊熊燃起的篝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煙霧緩緩升騰，隨後在夜空中逐漸散開，與黑暗融為一體。
「你說你是靈山寺的和尚，不在那好好待著，跑出來幹什麼？」塗山黎睿斜靠在樹上，有些無聊的看著正在加柴的宏慧。
」近些年戰火不斷，靈山寺已經不復存在了。」名叫宏慧的小和尚一邊往篝火里加柴，一邊回答道「小僧已經無處可歸了，因此徒步雲遊四方，一為誦經超度亡靈、二為飽受戰亂之苦的百姓祈福。」
「無妨，這本就是出家人的職責。」宏慧看著跳躍的火光，他的臉在光明和黑暗裡交錯明滅著，有些看不清表情「欲報之德，昊天罔極，父親去世了，女施主心裡也一定很不好受吧？」
塗山黎睿看著面前一臉單純的宏慧，心中不禁暗自嘲笑，這麼個不諳世事的小和尚，居然為自己那麼一句話就跟著走了。
「嗯，不好受，爹爹生前可是很疼我的，當然不好受了。」塗山黎睿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明月，隨口問道「你的父母呢？」
宏慧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也從篝火上移開，望向遠方那無盡的黑暗。
「小僧自幼被遺棄在靈山寺山門前，不知父母何人。自小在寺中長大，姓是隨師父的，名也是師父起的，聽著佛經，學著佛法，雖無父母陪伴，但有師父教導，師兄們相伴，倒也不覺得孤單。只是偶爾，也會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人，為何遺棄我。」宏慧的聲音平靜而淡然，彷彿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
宏慧收回目光，看向塗山黎睿：「女施主有父親疼愛，是很幸運的事。小僧雖不知父母之愛為何，但從經文中也能體會到父母養育之恩的深厚。」
塗山黎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夜空中的明月。篝火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的表情顯得有些迷離。
「從未見過父母，你就沒有想過去尋找他們嗎？」過了一會兒，塗山黎睿突然問道。
「小僧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一切皆有因果，若有緣，自會相見。」晚風再次吹起，篝火搖曳不定，宏慧輕輕撥弄著柴火，讓火焰重新旺起來「不過如果父母出現，小僧定會好好報答他們的生育之恩。雖不知他們當年為何遺棄我，但想必也有他們的苦衷。」
「哼，你倒是想得開。」塗山黎睿別過頭去「若我是你，定要找到他們，問個清楚。」
宏慧微微一笑，說道：「女施主所言不無道理，但小僧覺得，既然緣分如此……」
「行了安靜點！」塗山黎睿離開倚靠的大樹，走到篝火前坐下了「你話太多了，以後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要反駁。」
宏慧微微一愣，隨即閉上了嘴，只是靜靜地看著篝火，不再言語。
塗山黎睿坐在篝火前，雙手抱膝，眼神有些空洞地盯著跳躍的火苗。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篝火燃燒的聲音和偶爾傳來的風聲打破這片寂靜，夜空中的明月依然高懸，灑下清冷的光輝。
「李子舒。」許久后，塗山黎睿突然開口道「是他殺了我爹爹。」
宏慧聽聞塗山黎睿的話，微微一怔，手中撥弄柴火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看向塗山黎睿，目光中帶著一絲疑惑與驚訝。
「女施主，你說宣王殺了你爹爹，這是為何？」在確定自己不會吵到塗山黎睿后，宏慧才輕聲問道。
塗山黎睿轉過頭去，直直的看著宏慧，她的那雙眼睛好像有魔力一般，很快便讓宏慧有些不知所措的地下了頭。
「罷了，不說這些。」塗山黎睿站起身來「今晚就在這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宏慧雖然還是有些在意，卻也順從的點了點頭，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那就依女施主所言。」
「還有，你要老是女施主女施主的，我不愛聽。」塗山黎睿眉頭微蹙，擺出一副不太耐煩的樣子「叫姐姐。」
宏慧微微一愣，有些局促的說道：「姐……姐姐……」話音剛落，他的耳朵便紅了。
塗山黎睿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解開自己身上的法術，九條雪白的尾巴便如蓮花般在黑夜中盛開了。
她輕躺在篝火旁，毛茸茸的尾巴剛好可以當作枕頭和被子。
夜越來越深，篝火漸漸變小，周圍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打破這夜晚的寂靜，宏慧則靜靜地坐在篝火前，口中默默念著經文，偶爾會添一把柴，讓那火光持續溫暖著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次日清晨，陽光灑在大地上，兩人收拾行囊，準備踏上前往半妖族的路途。塗山黎睿走在前面，宏慧則背著簡單的包袱，默默跟在後面。
臨近中午，他們來到密林深處，這是一片很少有人踏足的區域。
眼前是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據說只要順著河水一直往前走下去，便可出山。
宏慧俯下身子，準備將即將見底的葫蘆灌滿。
塗山黎睿則默默站在一邊。突然，一條大魚躍出水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后「撲通」一聲湧入水底，濺起一片水花。
她看到河裡的魚，眼中閃過一絲難得的興緻，隨後微微抬手，一條碩大的鯉魚便飛出水面，掉到了草地上。
「今天中午做烤魚吃吧。」塗山黎睿說著，便繼續施展法術，專門捕捉河中最肥美的魚。
宏慧在一旁看著，心中湧起一股不忍。他看著在岸上掙扎的魚，又看了看河裡自由自在遊動的其他魚兒，隨後趁著塗山黎睿不注意，輕輕拿起一條魚，深吸一口氣，迅速將其放回河裡。魚一入水，便如獲大赦般地迅速游開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放第二條魚的時候，塗山黎睿卻無意間轉過頭來，正好看到了他的舉動。
「是你把魚放了？」塗山黎睿站起身來，臉色有些不悅。
宏慧低下頭，雙手停在半空中，手中的魚還在掙扎著。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姐姐，這些魚兒也是生命，我們不應該隨意殺害它們。」
塗山黎睿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小光頭，真是婦人之仁。在這亂世之中，生存才是最重要的。這些魚可以填飽我們的肚子，有什麼不能殺的？」
宏慧抬起頭，看著塗山黎睿，說道：「姐姐，我們可以找其他的食物，不一定非要吃魚。這會增加罪孽……」
塗山黎睿聽到宏慧的話，沉默許久，隨後臉上露出了十分迷人的笑容。
「好吧小光頭，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既然如此，就不吃了。」
塗山黎睿說完，河裡的水卻立刻翻騰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魚兒們在水中驚恐地四處逃竄，但根本無處可逃，那旋渦如同一個鋒利的絞肉機，凡是捲入其中的生物無一不變成了四分五裂的肉塊。
宏慧看到這一幕，臉色大變，他急忙跑到河邊，想要阻止塗山黎睿。
「姐姐，快住手！不能這樣做！」
但是塗山黎睿絲毫沒有理會宏慧，河水翻騰得更加厲害。片刻過後，河水恢復了寧靜，各種魚、蝦、青蛙……的屍體四分五裂的漂浮在水面上，河水被鮮血染紅，呈現出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
宏慧獃獃地站在河邊，看著眼前的血腥場景，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我說了不吃就不吃，只是它們不聽話，我就給它們一點小小的教訓。」塗山黎睿冷冷地看著河面，然後轉身用纖細的手揉了揉宏慧光禿禿的腦袋「該走了，趕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