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可避免的權斗
張永坐在東廠的偏廳內,但見他一言不發,面色略顯凝重。他的目光遊離,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煩心事。
東廠提督太監張銳走進廳內,繼而對張永行禮致意:「公公。」
「你來了,坐吧。」張永將目光投向張銳,而他面色平靜,語氣淡然,不見了往日的威嚴。
張銳隨即就近找到一個座位並坐了下來。
見張永不發一言,張銳於是小心翼翼地對他說:「公公似乎有心事。」
「心事倒談不上,只是心中有些不快。」張永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煩悶。
聽到這句話,張銳連忙又問道:「不知公公是因何事而心中不快?」
張永沉默片刻,然後面無表情地說出了一句話:「陸彬回來了。」
張銳微微一怔,很快他又恢復平靜並反問道:「什麼,他回來了?」張銳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嘴巴微微張開。
「是的,就在半個時辰前,他去覲見皇上了。」張永微微點頭,他的表情依舊冷漠,語氣平淡。
「他回來的倒是挺快。」張銳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笑容中帶著不屑和嘲諷。
張永的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眉頭微微皺起:「一般的大臣來見皇上,首先先行通稟並等候詔見,陸彬確實非同尋常,他可以直接去見皇上。」
張銳理解張永此刻的心情,而他也緊皺眉頭、一臉憤然:「這個陸彬,真的是越來越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了。」
「陸彬表面上待人謙和,在皇上面前更是表現得忠勇謙遜,然而大家都不知道,他骨子深處藏著傲視天下的桀驁不羈。」張永的眼神中透著深深的憂慮和警惕。
「陸彬回來以後又發生了什麼?」張銳繼續詢問,他的目光注視著張永,似乎充滿了好奇。
「皇上心中甚是高興,他說要單獨和陸彬聊聊,並且將我叫退,想必此刻二人還在御花園裡交談。」張永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失落和嫉妒。
張銳義憤填膺,聲音也有些激動:「若非當初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讓皇上將陸彬從邊關帶回朝廷,之後又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現在的他豈能當上錦衣衛指揮使?面對公公的扶攜之恩,陸彬不但不思回報,反而處處爭功邀寵,意圖壓制東廠,此行此舉,著實可恨!」
張永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眼中的懊悔與無奈轉瞬即逝:「當初我願意幫助陸彬,一者看此人有些才能,對我也頗為尊敬,二者陸彬前任所統領的錦衣衛曾處處對東廠不敬,因而我向皇上進言帶陸彬回京,並在暗中助他當上錦衣衛指揮使。」
「可陸彬認為自己能來到京城、當上錦衣衛指揮使都是因為皇上賞識,全然忘了公公在背後所付出的一切。」張銳的臉上滿是憤慨和不滿。
張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神中充滿了憂慮:「令我沒想到的是,陸彬的野心比前任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的錦衣衛,權勢之大幾乎蓋過了東廠。」
「皇上如此寵信錦衣衛,乾脆把東廠撤了吧!」張銳彷彿在賭氣,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張永搖了搖頭,他用堅定的語氣回應道:「東廠有上百年的根基,皇上不會說撤就撤的。」
「但即便這樣,皇上現在也並不信任東廠。」張銳嘆息一聲,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張永發出低沉的聲音:「皇上曾經信任東廠,只是後來劉瑾毀了這一切。」
此言一出,張銳心中頓時一緊,身為前任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劉瑾正是因為專橫跋扈而樹敵太多,最終以謀逆之罪被正德處死。
所以眼下正德不僅僅是不信任東廠,他很可能也不信任張永。
想到這裡,張銳於是詢問道:「公公,那我們該怎麼辦?」或許他的心中有些迷茫,期待張永能給出一個答案。
「謹言慎行,避其鋒芒。」張永的表情變得深沉起來,目光中透著睿智。
「難道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張銳立即發出反問,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甘和急切。
張永微微搖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和冷酷:「不是坐以待斃,而是靜觀其變,我們就站在暗中,靜靜地看著陸彬成為第二個劉瑾。」
張銳閃過一絲微妙的眼神,半晌不發一言,而他心中正細細思考著張永的話。
聽完陸彬的敘述,正德面露深思之色,良久沉默不語。但見他眉頭緊鎖,目光深邃,彷彿在思考著其中的利害關係。
終於,正德對陸彬緩緩開口道:「朕沒想到,你一路南下竟有這麼多的收穫。朕更沒想到,江西的局勢比預想的還要嚴重。」正德的語氣沉重,表情嚴肅。
「微臣在江西各地密查暗訪,發現寧王四處招兵買馬,培植黨羽,擴充勢力,各種三教九流頻繁出入寧王府,其中還不乏武林人士。而江西的軍政大部分受寧王干預,現在的江西,儼然是寧王的天下,幾乎成為了法外之地。」陸彬表情凝重,聲音低沉,彷彿在訴說著一件極其嚴重的事情。
「為何朕不見江西巡撫孫燧上奏此事?」正德發出反問,目光凌厲而略帶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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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彬卻向正德行了一禮:「敢問皇上,最近您可曾看到孫大人的奏摺?」
正德一邊思索,一邊慢慢回答:「朕倒是有大半年沒看到他的奏摺了。」
陸彬不緊不慢的說出了其中的玄機:「皇上,不是孫大人沒有上奏此事,而是他稟報此事的奏摺根本就沒有被送到朝廷。」
正德微微一怔,隨後他又問陸彬:「此話何意?」
陸彬一本正經地回答,聲音頗為洪亮:「孫大人曾向朝廷上奏過此事,但奏摺被寧王截留,因而天聽受阻,以致皇上對江西的局勢毫不知情。」
正德再度反問陸彬:「你是說,寧王將孫燧的奏摺攔了下來?」
陸彬徐徐點了點頭,神情堅定而果敢:「正是。」
「孫燧知道他的奏摺被寧王截留了嗎?」正德一臉嚴肅的看著陸彬。
「起初不知道,不過微臣後來派人告訴他了。」陸彬面色平靜,語氣甚是沉穩。
正德微皺眉頭,心中彷彿在思考著什麼:「想不到寧王在江西竟如此權勢滔天。」
陸彬移步上前並悄聲問道:「皇上,寧王造反是遲早的事,為了以防萬一,是否現在派大軍秘密前往江西?」
正德微微搖頭,並且面露微笑,那笑容中透著一絲神秘,讓人捉摸不透:「暫時不用。」
但陸彬長伴於正德左右,自然了解聖上心思,於是他說道:「看來,皇上心中已經有了妙計。」
「朕派了一位得力之人前往江西出任南贛巡撫。」正德輕輕頷首,他泰然自若,語氣從容。
陸彬露出疑惑的神情,眼中透著好奇:「哦,不知此人是誰?」
「王陽明。」正德不緊不慢地說出了三個字,他的語氣平淡,彷彿這是一個理所當然的決定。
陸彬沉思半晌,隨後開口反問正德:「皇上,莫非是之前在都察院任右僉都御史的那個王陽明?」
「沒錯,就是他。」正德的表情堅定,目光中透著運籌帷幄的自信。
陸彬面露躊躇之色:「皇上,有些話微臣不知該不該說。」
正德對陸彬微微一笑:「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陸彬向正德躬身行禮:「皇上,恕微臣斗膽直言,現在江西的軍政大權幾乎落入寧王之手,王陽明去那裡又能有什麼用?眼下就連江西巡撫都無法穩定局勢,更不用說他一個南贛巡撫了。」
聽得出來,這番言論與之前張永所說的意思幾乎一致。
正德則似笑非笑地看著陸彬,笑容中帶著一絲深意:「朕聽說,王陽明曾經在貴州、閩浙一帶剿匪平亂,而且還頗有成效。」
「看來,皇上是把寧王他們當成盜匪之流了。」陸彬露出複雜的表情,心中似乎對正德的決定充滿了疑惑。
正德面露不屑,天子的威嚴油然而生:「難道寧王他們不像盜匪嗎?各種三教九流組成的烏合之眾,莫非還能與小王子的韃靼鐵騎相比?」
「皇上所言極是。不過,雖說寧王等人是一群烏合之眾,但他們在江西多年,人多勢眾且樹大根深。反觀王陽明,初到江西,人生地不熟,萬一寧王將來要反,只怕他難以與之抗衡。」陸彬徐徐點頭,只是他面色凝重,眉頭緊鎖,眼中充滿了擔憂。
正德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陸彬,彷彿能看穿他的內心:「所以你認為呢?」
陸彬思索片刻,而後用誠懇的語氣向正德建言:「微臣認為,如果寧王造反,朝廷一定能平定叛亂,但非派精銳之師不可。」陸彬的表情堅定,語氣誠懇。
正德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他拍了拍陸彬的肩膀,然後開口說道:「你的話說到朕心裡去了,朕就是這樣想的。」
聽到這句話,陸彬一時間茫然不解,他向正德躬身行禮:「皇上,恕微臣愚笨,眼下竟不明所以。」
「你一點都不愚笨,而且也明白朕的心思。」正德面露微笑,笑容中帶著溫和與一絲深意。
「微臣愚笨,不解聖意,還望皇上明示。」陸彬的表情越發謙卑,身體微微前傾。
「朕知道,寧王遲早要反,而且朕也知道,一旦寧王反了,王陽明是攔不住他的。所以朕現在對寧王放任不管,讓他去反,等到局面難以收拾之際,你再隨朕御駕親征,然後我們像當年痛擊韃靼那樣消滅叛軍、平定叛亂。」正德緩緩解釋,語氣堅定,眼神中閃爍著果斷和決絕。
聽了正德的一番話,陸彬頓時恍然大悟:「微臣明白了,待到那時,微臣一定奮勇當先,助皇上剷除叛亂,彰顯天威。」
正德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他似乎看到了平定叛亂、大獲全勝的情景。
「朕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有你在身邊,朕必然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正德的聲音略顯激動。
陸彬沒有說話,他只是用堅定的眼神和輕輕點頭予以回應。
少頃,陸彬又想到了什麼,於是他接著對正德說道:「皇上,話說微臣在北上返京的途中聽到了武林大會即將在京城舉辦的消息。回來以後又發現京中處處張燈結綵,以慶祝武林大會在此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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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正德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他表情平靜,看不出太多的情緒。
陸彬微皺眉頭,眼神中充滿了不解:「可微臣之前在江西時,卻聽到了武林大會要在南昌舉辦的傳言,而且傳得煞有其事,連我差點都以為這是真的。」
聽到這句話,正德不禁發出一聲冷笑,笑聲盡顯輕蔑和嘲諷:「何止你聽到了這個傳言,整個武林都在傳這件事,到最後還傳到了朕的耳朵里。」
「看來,將武林大會定在京城舉辦,是皇上的旨意。」陸彬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目光中透著思考。
正德笑著看向陸彬,笑容中帶著一絲讚賞:「你是個聰明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機。」
「寧王四處籠絡人心,培植羽翼,其中不乏武林門派和人士,之前江湖上有武林大會在南昌舉辦的消息,就是寧王在暗中操縱此事,他想讓武林大會在南昌舉辦,其用心不可謂不深。」陸彬面色凝重,語氣低沉。
正德的語氣堅決,全身上下散發出不容置疑的威嚴:「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朕可以對寧王暗中培植羽翼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果他想染指武林,朕倒是覺得很有必要給他潑潑冷水,讓他涼快涼快、安靜一番。」
「不得不說,皇上的這盆冷水潑得恰到好處。」陸彬露出敬佩的神情。
正德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他的目光望向遠方,似乎在思考著更深層次的謀略。
在大運河航行多日後,客船最終到達終點——京城通州碼頭。
下午時分,客船靠岸拋錨,待停泊穩當后,人們紛紛下船。
韓英濟、韓希捷和嚴嵩三人帶好行李,一起下船來到碼頭。
「二位公子,我們到京城了。」嚴嵩對韓英濟主僕抱拳致意,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因為抵達目的地的喜悅。
韓英濟沉浸在回家的喜悅和期待中,只見他輕輕發出感慨:「是啊,歷時近一個月,我們終於回來了。」
「此時此刻,我恨不得快馬飛奔回到家中。」韓希捷看起來很是興奮,他似乎要迫不及待地回家。
「二位的心情我能理解,最快樂的事情,莫過於在外漂泊許久后能回到家中與家人團聚。」嚴嵩的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語氣中充滿了理解和祝福。
韓英濟轉頭看向嚴嵩,目光中透著關切:「不知嚴先生到京城后要去往何處?」
嚴嵩不緊不慢地回答:「我先去吏部報到,之後便前往翰林院任職了。」
「嚴大人,將來你若是飛黃騰達、位極人臣了,可千萬別把我們拒之門外呀!」韓希捷的臉上帶著調皮的笑容,言語中帶著一絲調侃。
「希捷公子說笑了。二位公子請放心,待我將一切安置妥當后,定然會府上登門拜訪。」但見嚴嵩表情誠懇,語氣堅定。
韓希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反問道:「嚴大人此話當真?」
嚴嵩點了點頭,眼中充滿了真誠和感激:「在患難之際結識二位公子,嚴某深感三生有幸,這份情誼更是彌足珍貴。在我心中,二位公子就是自家兄弟。」
韓英濟微微一笑:「有嚴大人這句話,我們深感欣慰。」
「客套話不多說,我們後會有期。」嚴嵩對韓英濟主僕抱拳行禮,他的動作利落,表情鄭重。
韓英濟和韓希捷也對嚴嵩回禮致意:「後會有期。」
與嚴嵩分別後,韓英濟和韓希捷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大國之都、天子腳下的京城果然氣派非凡,輝煌的建築、寬敞的道路、繁華的街景、擁擠的人群,可謂比比皆是、隨處能見。
韓英濟和韓希捷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享受著久違的親切感。
主僕二人的目光四處游移,欣賞著京城的繁華。
一路過來,卻見許多店鋪都在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少爺,他們為何都在張燈結綵?」韓希捷忽然開口詢問,他心中充滿了好奇,眼睛不停地四處張望。
韓英濟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難道你忘了,武林大會要在京城舉辦,現在全城都在張燈結綵,共同歡慶。」
「哎呀!我怎麼把這個忘了。」韓希捷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並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看你是高興過頭了吧!」韓英濟露出略帶輕蔑的表情,言語中帶著一絲調侃。
韓希捷連連點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是啊,回到久違的家,感受到久違的親切和熟悉,我確實有些高興過頭了。」
「想要感受親切和熟悉,那就去醉仙樓坐坐。」韓英濟忽然幽幽說出一句話,語氣意味深長。
「真的?」韓希捷露出驚喜的神情,他用半信半疑的眼神看著韓英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韓英濟微微一笑,然後對韓希捷說道:「真的,現在已是傍晚,正好也是吃飯的時候,我們就去醉仙樓用餐。」
「太好了!少爺果然是英明之至。」韓希捷開心大笑,整個人看起來興奮不已。
韓英濟沒有接話,而是徑直向前走去。但見他步伐堅定,彷彿對前方的一切都滿懷憧憬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