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還能從什麼地方做文章?
從晚香堂出來,天已盡黑。
青姨娘無法起身相送,只是看著關月一步步踏出門檻,邁入黑暗之中。
「芳娘,」她輕聲對身邊的人說道,「她應該是怨我的吧?」
出生三天就被奶娘帶去了桃花村,從此對她不聞不問,一晃十幾年過去,她已經成長地落落大方。
大方地跟自己說著,她不怨,她過得很好。
可是易地而處,青姨娘自己都做不到心中一點憤恨都沒有。
芳娘是跟在身邊的老人了,此時也不禁感慨,「二小姐出落得很好,言語也頗為坦率,您不要多想。」
「天底下有哪個父母會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呢?可是我那時候真的力不從心,我若時時守在她身邊,反倒惹人生疑,會害了她。」
青姨娘抹掉眼角的淚水,可盯著關月離去的方向,又忍不住掩面而泣。
芳娘在旁邊撫著她的背,「您不要激動,小心身子。二小姐聰慧,日後她會明白的。況且現在她就在府中,晚香堂和松濤苑不過幾步路,時時都能見著,有什麼心結,也很快能解開。她說需要您的幫助,所以您現在務必要保重身子,好好配合大夫,爭取早日康復。」
世間最折磨人的病,是心病。
青姨娘這十幾年來都只能囿於這晚香堂中,何嘗不是因為心中鬱結,所以積病難愈?
「我本想著,她這一生若能平安順遂,糊糊塗塗地磋磨著日子過也不錯。可天不遂人願,即便離京十幾年,還是被捲入了紛爭中。」
芳娘嘆息,「世事難料,既在皇城,便會有諸多身不由己。但好在二小姐心裡跟明鏡似的,她不懼怕與人爭搶,您也不會狠心讓她一個去抗吧?」
「那是自然。」
青姨娘換了張乾爽的帕子,仔仔細細地擦乾淨臉上的淚,「她既然有心,我又如何能自怨自艾、袖手旁觀?」
她眼底不復從前的黯淡,有了絲絲亮光,「芳娘,明日你讓人把箱子里的書都翻出來晒晒,塵封太久,只怕都發霉了。」
芳娘立馬應聲,「是。」
「還有,幫我去尋個書架來,曬完后直接擺上去,別再放箱子里了。」
「您放心,我一會兒就吩咐下去。」
青姨娘微微頷首,又昂起頭看向門外,「今日的葯怎麼還沒送過來?」
「您莫急,」芳娘輕笑,「還有半個時辰才到喝葯的時間呢!」
從前她最是討厭那些苦藥,能躲就躲,現下反倒期待起來了。
芳娘高興的同時,又忍不住提醒道,「您切不可操之過急。」
「知道知道。」
夜深了,院子里升起了月亮。
今晚是船彎月,清輝卻絲毫不減,給青色的瓦片覆了一層白霧。照在黃色的琉璃瓦上,平添一份神秘。
檐下,有美婦怒氣沖沖地摔掉了桌上的茶具。
「好你個景虹,本宮費盡心思求陛下給信王和關家女兒賜婚,你倒是會鑽空子,接個鄉下的庶女回府,承了這門婚事。」
還專門安排關月從正門進,不就是做給她、做給盛京眾人看的嗎?
讓外人知道,關月的身份,關家是承認的,她也是關家的女兒。
碎瓷片滿地都是,殿內伺候的宮女紛紛跪地,不敢吱聲。
只等她發完脾氣,再收拾這滿地殘骸。
可良妃得不到回應,心中更氣,景虹不在面前,於是拿宮女撒氣。
「你們都瞎了嗎?沒看到地上的碎片,給本宮撿走!」
有宮女轉身去拿笤帚,又被她喝住,「本宮允許你用笤帚了嗎?用手!」
「……是。」
宮女諾諾應聲,不敢反駁,也不敢看她,以免引起更大的怒火。
手指很快被碎瓷片割破見血,也不敢出聲。
只能咬牙含淚,忍著痛將地面清理乾淨。
良妃覷了這些人一眼,有些不耐,揮手道,「下去吧。」
都是些蠢貨,沒一個能為她分憂的!
宮女們如蒙大赦,飛快退出了寢殿,合上了門。
待走遠了,才互相替對方心疼,「娘娘的脾氣……」
「噓,不要命了,敢背後議論主子。」
「也只有葉公公才能安撫住娘娘,今夜怎麼不在呢?」
「聽說是給王爺送東西去了,還沒回呢。」
「罷了罷了,都不是我等能關心的問題,還是趕緊回去包紮吧,手不疼啊?」
……
寢殿的門剛一合上,修長有力的手指就輕輕搭上了良妃的太陽穴,緩緩揉摁著。
「娘娘何故發這麼大的火?」
清潤的聲音稍稍撫平了良妃的心思,她合著眼,享受身後人的按摩,「還不是信王的婚事。」
身後的人沒著急說話,只細心給她摁著,片刻后,良妃終於舒緩了語氣,「還是小葉子你貼心,不像那些宮女,一點忙都幫不上。」
「多謝娘娘誇讚。」
小葉子停了動作,走到旁邊,重新拿了一隻茶杯過來。
「娘娘喝茶。」
良妃伸手接過,順著他的手往上看,白皙清秀的臉龐她是越看越喜歡。
心中的火氣自然也就消了大半。
「聖旨已下,本宮總不能再去央求陛下給信王和關子瑤指婚吧?」
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商賈之女,能久獲聖恩不敗,升至妃位,除卻相貌外,更多的還是會說話,懂進退。
她知道陛下愛聽什麼,也知道怎麼做才能讓陛下開心。
若再拿此事去叨擾陛下,不僅事情難辦成,還會惹得他不喜。
可若順了景虹的心思,她又實在憋屈。
從來只有她戲耍別人,何時輪到別人來擺弄她了?
「這麼做確實不合適了。」小葉子說道。
「那你說,還有什麼辦法?」
小葉子笑了笑,先問,「娘娘已經確定那是關家的女兒,並非景夫人找人冒充的?」
「已經確定了,連她娘都在府中養了十幾年,還能有假?」
「那便不能從身份上做文章了。」
良妃見他仍舊氣定神閑,不由得問道,「還能從什麼地方做文章?」
「人。」
良妃蹙眉,「說清楚些。」
「婚事雖定,若人沒了或有受折辱,總不能還能占著王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