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的願望,大人實現不了
關月昨夜難得好眠,今晨起身,神清氣爽。
梳洗規整去到堂屋,迎香恰好把豆角燜面端上桌,香味瀰漫,令人食指大動。
只是坐在桌邊的人臉色有些不好。
聽到腳步聲,陸淮舟目光幽幽地掃過來,什麼話沒說,上下打量她一眼后便收回視線,端著面碗去葡萄架下了。
關月眉頭微蹙,問正在拌面的迎香,「他怎麼了?」
迎香搖頭,「從菜地回來就這樣了,奴婢也不知為何。」
「菜地?」
「對,陸大人還問了花狸的墳冢怎麼回事,還問什麼花狸的死有沒有意外。」
關月一聽,倒是明白過來。
昨夜兩人話語間提到了冤屈和苦主,第一次見面,自己又在祭拜花狸,他便自覺帶入了。
他以為自己是有意捉弄,報酸葡萄之仇,這才黑了臉。
「咱們這位陸大人,可真是傲嬌呢。」
關月感嘆了一句,並未同他解釋,吃完飯後,自顧做事去了。
一直到傍晚,關月都沒再見到他。
「迎香,」她叫住端著簸箕的人,「陸大人是走了嗎?」
迎香一愣,抬眼瞧了瞧偏間,說道,「奴婢也不清楚,有大半日都沒見著了。小姐找他有事?」
關月搖頭,「沒事,你繼續忙吧。」
她把不準陸淮舟心裡是怎麼想的,但的確不願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不然自己這兩日豈不是白費了?
「大人物就是不一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
話音未落,就聽得身後一聲輕笑,「聽你這語氣,似乎頗為幽怨?」
關月轉身,恰好撞進陸淮舟滿是揶揄的眸子里。
他換了身衣裳。
換下了黑金的錦服,改著紅衣,顏色艷過西山雲霞,張揚又熱烈。
關月面不改色,看向他身後的人,「陸大人聽錯了。這位是?」
「關二小姐,我叫玄鶴。」
玄鶴同關月示意后,將手中的食盒送進了廚房,幫著迎香一起準備晚飯。
陸淮舟並不拆穿面前人的心思,只笑道,「走吧,關二姑娘,該吃飯了。」
關月瞧了他一眼,抬腿向前,「多謝陸大人。」
今晚菜色依舊是從百香閣出,只是相比昨日豐富了不少。
迎香本想炒個小菜來搭配這桌大魚大肉,沒曾想玄鶴又從食盒最底下端出了兩碟素菜,根本用不著她動手。
玄鶴布置完,就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整得迎香也不好意思再和兩人一起吃飯了,學著他的樣子站在了對側。
關月進來時,就看見兩人跟木樁似的立在兩端,誰也不服誰。
她瞥了眼滿桌豐富的菜色,又抬眸瞧著跟在自己身後進來的人,「大人這是……?」
「踐行。」
「大人要走?」
陸淮舟沒有回答,自顧落座,撩眼問道,「你想留我嗎?」
關月亦坐下,垂眸道,「大人有職務在身,公事繁忙,豈是我能留得住的。鄉野再好,終究不如盛京繁華,大人不屬於這裡,早晚會離開,只是比我預想中早一些罷了。」
「你怎知我偏愛盛京的繁華,而非這裡的山色?」陸淮舟拋出了鉤子,「或許你可以開口試試。」
「大人說笑了。」關月沒接他的話,「迎香,去把埋在桃樹下的那壇酒挖出來,既是踐行,怎能沒有酒呢?」
這一頓飯,吃得有聲有色,心思各異。
飯後,稍微歇了歇,兩人便準備動身了。
關月將他們送到竹籬門口,陸淮舟的馬車就等在不遠處。
馬匹高大,昂首而立,車廂棕黑為底色,瞧不清裡面的情況。
兩人站定,陸淮舟雙手負於身後,凝神細問,「我要走了,你就沒什麼跟我說的?」
關月輕言,「大人一路小心,可莫要再受傷了。」
「若傷了又該如何?」
「只怕別人不像我這麼善心,不圖大人的錢財,也不圖大人的姿色。」
「你若圖些什麼,倒叫我安心。」陸淮舟頓了頓,「關月,你救我了,我可以幫你實現一個願望。」
風輕輕將這句話吹進她耳朵里,令她有些恍惚,「什麼願望都可以?」
「不妨說說看。」
關月沉默一陣,撩眼看他。
前路是一片迷霧,他也是。
她驀然笑了,搖頭,「我的願望,大人實現不了。」
「哦?洗耳恭聽。」
「我要這世間的魑魅魍魎都滾回它們的十八層地獄,消弭於人間。大人,」關月突然湊近,瞬也不瞬盯著他,眼底有星子落入,「你能幫我嗎?」
許是春日裡桃花過盛,陸淮舟此刻依舊能嗅得花香。
他看著驟然靠近的人,並不躲閃,也不回答。
「關月。」她的名字在他的口中別有意味。
陸淮舟視線在她臉上寸寸描摹,轉身前只留下一句,「我在盛京等著你來同我討葯錢。」
輪轂軋過鄉間小路,朝盛京而去。
待離得遠了,陸淮舟才撩開帘子,看著那團不甚清晰的影子漸漸變小,直到被樹枝擋住,再看不見。
「大人。」玄鶴駕車喊道。
陸淮舟放下帘子,面色也落了幾分,「怎麼了?」
「屬下覺得這關二小姐有些奇怪,需不需要派人跟著?」
此人說話做事都與他所調查出來的結果相距甚遠,看似不求回報,實際上卻是為自己留了一條路子。
連他都能看出來,大人又如何看不出來?
可大人還是允了她一個承諾。
陸淮舟指尖捻了捻衣袖,沉思片刻,「不用太關注。」
玄鶴瞭然。
重音在「太」字上,那就還是要稍微關注關注的意思。
車廂內,陸淮舟給自己倒了杯茶,緩緩喝著。
他知道關月在有意接近,明白她的心思不純,只是這盛京城中,已經很久沒出現趣人趣事了。
他樂得給她一個機會,看她究竟想做什麼。
「玉米地里的人處理乾淨了嗎?」陸淮舟問道。
玄鶴:「大人放心。」
今日午時,殺他的人都已經追到桃花村了。
他若是此刻不走,只怕關月和迎香往後都沒有安生日子。
……
陸淮舟一離開,院子里重回寂靜。
關月搖著蒲扇靠在躺椅上,突然覺得後背有些硌。
扭身細看,椅縫裡夾著一枚四四方方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