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個人
省城的老師很嚴厲，不僅會罵人，真急眼了的話甚至會打人。
童夢不是自小學習這些的，底子肯定比省城裡的其他孩子差上許多。
最開始的一個月里，童夢的腿上、背上、胳膊上都被老師手裡的棍子抽過。
童娟麗來城裡看她的時候，強忍著沒掉眼淚，只說一句話。
「夢夢，你得為你自己受過的苦爭點氣。」
童夢還是笑嘻嘻的，像是不知道疼似的抱住童娟麗，「媽，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童夢是個又要強又要臉的犟種，如果不是童娟麗非讓她脫了衣服試毛衣，她的傷口都不會被童娟麗發現。
至少這麼多天過去了，童香君就沒發現童夢身上的傷口。
老師說一天練八個小時，童夢就練十個小時，回家再學四個小時文化課，然後一邊壓腿一邊看電影。
就連刷牙的功夫里，童夢都要把腿架在牆上，想讓自己的筋更軟一點，形體更好看一點。
要說苦不苦，肯定是苦的，童夢最開始躲在被窩裡哭過好幾次。
但到了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童夢的心裡又只剩下一個念頭——努力干就完了！
除此之外，童夢最大的變化就是普通話說的愈發好了、身材愈發纖瘦了。
童夢上課第一天，老師讓她當著同學們的面做自我介紹。
教室里有不少人，大家都看似熱情的鼓掌，實則一下課，就有幾個男生走到童夢旁邊，嬉皮笑臉地叫她村姑。
「你們聽她的口音，不知道從哪個村裡來的呢。」
男生們是心裡不友善，嘴裡不友善；女生們是大部分友善，小部分也看不上童夢。
童夢經常能看見那幾個打扮的最時髦的、長相最漂亮的女孩子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偶爾還瞥她幾眼，然後露出幾聲譏笑。
對於言語攻擊，童夢選擇狠狠反擊；對於背後嘲諷，童夢選擇視而不見。
等我考上電影學校就好了，反正考學校看的是實力，又不是長相。
雖然......童夢也會自卑。
在鎮里的時候，童夢是獨樹一幟的漂亮，從小被人誇到大，去哪裡都是好苗子。
可是來了省城以後，童夢發現比她漂亮的人太多了。
人家的漂亮不僅僅是五官漂亮，更是氣質漂亮，一種見過世面的漂亮。
夜深人靜的時候，童香君睡著或不在家的時候，童夢會拿著鏡子，反反覆復端詳自己的五官——
臉還是不夠小，鼻子還是不夠挺，眼睛好像沒有神，四肢為什麼這麼胖？
在那個大部分人都沒有「容貌焦慮」的年代，這幫夢想成為電影明星的女孩兒男孩兒們已經開始攀比長相了。
身處在這種環境之中的童夢，很難逃出這個旋渦。
可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靠日復一日的訓練來緩解自己內心的迷茫、焦慮、不知所措。
所以，在表演課上，童夢永遠是獲得老師獎勵最多的人。
但老師的誇獎之後往往伴隨著一句話，「要是童夢再好看一點兒，你們其他人肯定沒有活路了。」
這幾年間，《還珠格格》風靡大江南北，電視上循環播放這部捧紅了小燕子、紫薇和金鎖的電視劇。
誠然，她們的走紅有角色加持，但更重要的是，這幾個人是真的漂亮，真的符合大眾審美。
至於童夢嘛，她的漂亮過於質樸，過於貼近人民群眾。
換言之，童夢沒有星味兒，沒有爆紅的氣韻。
「你啊，多多磨練演技，以後就走年代劇路線吧。」
童夢有些傷心，這是她在追夢路上第一次品嘗到苦澀的滋味。
不過，傷心改變不了什麼，一心想要撞南牆的童夢想：不管走什麼路線，我只要走到台前就行了！
童夢每天獨來獨往，不是上課就是回家，有女同學約她出門兒逛逛，童夢一律拒絕。
「我得回家複習呢。」
久而久之，再也沒有人來約童夢了，她徹底沒有朋友了。
直到半個月後，老師將兩個人領進教室里。
「這是新來的同學，來，李昭，葉雨婷，給大家做一個自我介紹。」
童夢高興的都快要蹦起來了，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就差朝李昭和葉雨婷招手了。
人類對於別人的視線和目光是極其敏銳的，李昭和葉雨婷很快就發現了童夢。站在一旁的老師察覺到三人的眉眼官司，問道：「怎麼了童夢，你們認識啊？」
童夢用力點點頭，「認識！」
「那行，那你和兩位新同學坐一塊兒吧，你先帶帶她倆。」
這節課，童夢真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童夢好不容熬到下課鈴響，立馬轉頭問葉雨婷，「你們倆怎麼也過來了呀！」
葉雨婷和童夢一樣，都是善談開朗的人，接話道：「我和李昭都搬回來住了，那肯定得換個機構學習呀，早聽說你來省城了，沒想到咱們來一家了。」
童夢從柜子里摸出三袋牛肉乾，分了兩袋給李昭和葉雨婷，「喏，你倆吃點兒，下節課的老師可凶了，練的可狠了，要是沒勁兒的話，肯定堅持不下來。」
人和人之間的友誼很奇妙，因為有一種被稱之為「眼緣」的東西在其中作祟。
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完全沒有科學依據，只憑藉著虛無縹緲的「直覺」來確立。
有的人可能很漂亮，但你看見她第一眼你就知道：我和她合不來。
有的人可能相貌平平，但你看見她的第一眼你就知道：我倆能成為好朋友。
幸好，童夢、李昭、葉雨婷三人之間就有這種眼緣，大家看彼此都很順眼。
等到放學的時候，她們已經成為可以互相排練、互相對戲的好朋友了。
童夢驚奇的發現，和葉雨婷在一起的李昭明顯健談一些。不僅會接話茬兒，還會拋出幾個好笑的梗。
原來，他也不是那麼冷漠啊。童夢想。
三個人都住在一個小區裡頭，自然要結伴回家。
一路上，兩個女生嘻嘻笑笑，李昭則十分紳士地走在前頭，儘可能的為她倆擋一擋吹過來的寒風。
那時候多好啊，只有生機勃勃，就連會打人的冬風都可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