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噩夢
之後沒再出什麼幺蛾子,連灶膛的余火都在顧越洗完澡套上衣服時剛好熄滅。
顧栩拿來的這一身也不是新衣,大約有兩三年了,也就是顧大石年紀到了不再長個子,這才還能接著穿。
衣服有一股洗過後久放的木頭味道,但比之那身酸臭的粗布衣實在好多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腦袋有傷,沒辦法洗頭。
鍋里還有剩的水,已經煮沸。顧越拿了只碗盛來喝,雖然貌似是與他的洗澡水同源,但城市自來水也一樣道理。且這是古代無污染的天然井水,喝起來還蠻可口。
顧越簡單收拾了廚屋,又給顧栩帶了一碗熱水。就要穿過院子回到卧房去。
院里卻有些明亮。
顧越抬頭看,深邃夜空懸著一道璀璨星河,繁星密如碎金,遍布整個天穹。仰望時,以北極星為中點的弧形天穹簡直要把人吸入宇宙,顧越一陣眩暈,身體晃了兩下。
只能在壁紙上看到的星空,竟然真實存在於這麼一個普通又平凡的夜晚……
顧越最小最小的時候,能看到的星星也只剩零星幾顆。那壯闊的星河,早就隱藏在城市的光污染與煙塵之後了。宇宙繁星成了零散幾處「夜空保護區」的專利,或者只存在於人跡罕至的雪山湖泊。
真的很漂亮……
顧越詞窮,想不出如何形容星空的壯觀,只能在心裡驚嘆:
我草,牛逼。
「你在看什麼?」
顧越低下頭,仰望太久覺得脖子酸疼的很。顧栩站在卧房的屋檐下,額前的碎發濕漉漉的,應該是剛洗完臉。
「看星星,你看是不是很漂亮?」顧越說。
「很漂亮。」顧栩也抬頭仰望,不經意地問道:「你以前沒有看過星星嗎?」
「是啊……」顧越順嘴了,趕緊找補:「以前都沒關心過這東西,今天才發現這麼漂亮,哈哈。」
顧栩只是笑了一下,看不出他有沒有從顧越的話里聽出端倪。
「好了,快歇吧,明天起來咱收拾下院子。」顧越轉移話題,趕著顧栩進屋去。
……
這一夜倒是極為踏實,不知是不是因為顧栩的態度明顯緩和,顧越睡得挺沉。
只是到了後半夜,顧越做了個夢。
好像是前世的事情?不。不叫前世,是現代。
金碧輝煌的酒店裡,有人在慌張地打電話。
「怎麼辦啊,怎麼辦啊!看你乾的好事!我說了不要打葯不要打葯,現在好了!」
「他媽的,人都涼了你道歉有個叼用!」
「你趕緊過來給老子把人處理掉,要是被發現就全完了!」
電話里的聲音有點模糊,顧越努力去聽。
「……老闆……一定一定……我們的疏忽……」
「……查到了老闆!……孤兒……也沒有什麼朋友……」
「……問題不大的……老闆別慌……我們馬上就……」
顧越機械地聽著,然後感覺到四肢越來越沉重。好像看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拿了起來,然後是大腿,緊接著視野向上一抬,他看見了自己沒有頭的身軀,血淋淋地倒著……
我草!
顧越嚇醒了。
天光大亮,不用往外看,只憑陽光就能判斷出現在接近正午了。
意識回到這副軀殼裡,顧越想起昨天和顧栩說要收拾堂屋……
壞了壞了!
顧越把身上整齊蓋著的被子一掀,趕緊下床。
到了院子里,顧栩正蹲著翻撿雜物。一些大件小件都已經按類別在院子里排好,至少是收拾出一條能往堂屋走的小道了。
「你醒了。」顧栩抬頭看他。
顧越慚愧的要死,他怎麼睡到這會兒?只能點頭,好在顧大石本就懶漢一個,起碼有點維持人設的作用。
「我就是大概收拾了一下。桌上的餅吃了沒?」顧栩語氣自然,后一句關心的話也說得順順噹噹。
「哦……你吃沒?正長個子呢,別委屈著。」顧越說,折回卧房拿餅子,他確實餓了。顧大石這一身肌肉,兩塊小餅填不飽。
「吃過了。」顧栩站起身來。
等顧越從屋裡出來,就聽顧栩問他:「剛看你睡得不踏實,做夢了嗎?」
「啊?好像是吧。」顧越就想起醒來前似乎是做了什麼夢的,但越是去回憶,那些片段的蹤影就離他越遠。最後一片空白。「忘了,沒啥大事。」
倒是顧栩奇奇怪怪的,方才不但話變多了些,且也不叫他爹了。
顧越隨即自我安慰:難不成你還貪人家喊你一聲爹?不願意叫就不叫,反正本來也不是親爹。
吃過一頓簡易的……上午飯,又換了一下繃帶和葯。顧越就發覺這副身體癒合速度似乎快一些,被縫住的口子已經合攏,不怎麼流血了。
哦,也可能是北燈叔留的葯是什麼超級神葯。
於是收拾堂屋就更輕便了些,兩個手可以一起抬東西了。
堆滿堂屋正堂和兩間耳房的大多是凌亂的傢具和裝棉花的麻袋,還有一些衣物等等。農人家裡本就沒多少財產,因此看著東西多,實際很快就清了出來。
部分傢具瞧著還是全須全尾,放在太陽底下去潮,好添置到家裡。爛掉的、蟲蛀的和損壞的,堆到一角,等顧越胳膊好了劈成柴燒。
裝棉花的麻袋看著大,其實都沒有十斤,而且很多發黃腐爛。倒出來大概分揀了一下,完好的那些能夠他倆做兩身棉衣半張被子。
其餘的是一些衣裳,顧越根據顧大石的記憶,把亡人的衣物都分出來放進箱子,想著等清明一併燒去;剩下顧大石自己的五六身,一些還能勉強換洗著穿,另外兩件……
「小栩,你先湊合穿我這兩身。」顧越抖開那兩身麻黃色的衣裳,上頭居然連補丁都沒有,「你身上這太不像樣了。過幾天上鎮上再給你做新的。」
「好。」顧栩沒異議,接過衣裳。有股灰塵,洗一洗就能穿。
顧栩不用穿著百衲衣到處跑,顧越自己心裡也舒服點。顧栩在分揀棉花團,顧越進堂屋繼續翻騰。
比較意外的是,東邊耳房有張書櫃,裡頭存了一摞摞的線裝書本,藍色黃色封皮,用繁體字寫著:《大學》《詩經》《孔孟專註》《三經新義》等等,大多書里還夾著一頁頁細宣,寫著蠅頭小楷,大意是給書里內容做註解。
這不是個八輩貧農家庭嗎,這書是哪兒來的?
顧大石並沒有顧家什麼人讀書的印象,顧越覺得迷惑。他彎腰往桌面地下的格子里翻,掏出一沓陳舊的宣紙,粗暴地包著幾支毛筆。
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從那沓宣紙里掉了出來,砸在顧越的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