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主請自重
是寧雲逍。
此時的寧雲逍,已然換下一身狼狽。
他自梨花樹上跳下,伴著一地落英而來,薄唇挺鼻,劍眉如峰,錦衣玉帶,乾淨清雅,卻也不失傲然風骨。
江璃戈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世子怎會在此?」
「自然是來問公主要解釋的。」
江璃戈一噎,這才想起白日里自己的搪塞之言,不大自然地撓了撓脖子,正糾結於如何圓謊,就對上了寧雲逍那近乎審視的目光。
江璃戈這人有一毛病,一緊張就開始自由發揮。
是以,某人嘴一抿,張嘴就來。
「昨日之事,實是誤會。我原是吩咐翠娥去給世子送吃的,哪曉得她膽大包天,竟收受他人好處,四處敗壞我名聲。世子不妨想想,還有什麼比嫌貧愛富、破壞邦交更壞的名聲呢?」
說到這裡,江璃戈還有些悵然地嘆了口氣。
「我一個異邦公主,在盛凌根基尚淺,底下的人為了利益陽奉陰違,也不是第一次了。」
寧雲逍不置可否,仔細打量了眼江璃戈的神色並無異樣,遂開口詢問道。
「密林之時,公主就認識我?」
江璃戈佯裝羞澀地點點頭,「是,年宴上曾偶然見過世子一次。」
「原來如此。」
寧雲逍應了聲,算是接受了江璃戈的解釋,頓了頓又問。「不論如何,公主恩情雲逍不會忘記。那丫鬟,不知公主想如何處置?」
言下之意,便是他今日拎綠柳走是依了江璃戈的心思,如今如何處罰,自然也依江璃戈。
江璃戈只當聽不懂寧雲逍話中的試探之意,歪歪腦袋笑問。
「那是南楚給世子爺的賠罪禮,世子爺卻轉手拿來與我當謝禮。哪有這樣的道理?」
京城的貴女們,哪個不是生著一副玲瓏心腸?
一句話要拐了八百個彎子說,像江璃戈這般快人快語的,倒是叫寧雲逍一時有些接不上話。
「公主身份尊貴,想來也沒什麼缺的,要報公主恩情,對我而言並非易事。」
「可要我說,卻是簡單得很。」
「願聞其詳。」
「聖旨已下,婚期已定,世子對我最好的報答,便是永不納妾的允諾。」
寧雲逍聞言一愣,耳根通紅,卻還一本正經地板著臉。
「公主此言,不得體。」
前世今生,江璃戈不知見過寧雲逍多少次,次次皆是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印象,難得瞧見寧雲逍險些接不上話的樣子,倒叫江璃戈一時起了逗弄的心思。
「聖上都下旨了,有什麼不得體的?」江璃戈笑盈盈地往寧雲逍跟前一湊,「世子說,是也不是?」
少女的突然的湊近,讓寧雲逍鼻尖充斥著不知名的淡香,那香氣似帶著蠱惑之意般,叫他的一顆心都跟著灼熱激蕩。
「公主請自重!」
寧雲逍幾乎是下意識的,閃身避開江璃戈的靠近,丟下這麼一句話,落荒而逃。
慌亂之下,還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
江璃戈故作關切地又喚了聲世子,等人走了才樂得捧腹大笑。
真好玩!
……
寧雲逍走後,江璃戈喚人進屋上好了葯,又等了會兒江楚楚便一瘸一拐地來了。
一進屋,江楚楚便直奔裡屋而來,做足了關心江璃戈傷勢的架勢。
「已無大礙,楚楚莫要擔憂。」
說罷這句,江璃戈轉而一臉憤慨,「蕭皇后見我身子不適便蹉跎於你,簡直太壞了!若是我身體再好些,定是要與她一辯高低的!」
不就是裝柔弱嗎,誰不會啊?
江璃戈這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江楚楚氣了個仰倒,心裡將江璃戈罵了個狗血淋頭。
罵歸罵,面上還是做足了和事佬的模樣。
「姐姐待楚楚好,我自然是知曉的,可這蕭皇后本就是個不講道理的,姐姐無需與她計較。」
江璃戈輕哼一聲,仍是一貫跋扈的模樣,「罷了!」
勸罷,江楚楚才扯開話題又道:「姐姐覺得那昭王世子如何?」
江璃戈的答案簡單扼要,「還不錯。」
「楚楚倒是覺得,昭王世子並非良配。」
「哦?為何?」
江楚楚嘆了口氣,徐徐道來。
「昭王世子的母親難產而亡,自幼便沒有母親,性格上多有缺陷,並非貼心之人。再者,如今的昭王妃乃世子繼母,自己膝下又有孩子,連帶著昭王爺都厚待繼室所出。
遠了不說,就說近的,這昭王妃親子早已成婚,偏生世子的婚事一直沒個著落,可見世子在府中日子很是不好過。
我還聽說啊,若非聖上便是這世子之位都險些落到了繼室所出的那位頭上!說句實在的,那昭王府除開寧雲逍才是一家子,就他一個外人。」
江璃戈聽罷嘆了口氣,「沒想到世子這般命苦。」
江楚楚一聽立馬急了,生怕江璃戈心軟,忙道。
「我知姐姐心地善良,但也別用錯了地方才是!你且想想,那昭王府情況複雜,公公偏心,婆婆又是個不好相與的,若當了他們家的兒媳婦,於南楚聯姻無益不說,還要飽受蹉跎,叫人瞧不上眼!姐姐乃是金枝玉葉,又怎吃得下這樣的苦楚?」
江璃戈苦澀一笑,「聖旨已下,這苦我又怎能不吃?」
「姐姐這話不對!」
江楚楚乘勝追擊,「太後娘娘向來疼你,若你不想嫁,誰又能強迫你呢?」
江璃戈有些動搖,卻仍是搖頭,「且不論強迫與否,不嫁寧雲逍,我又能嫁誰呢?」
「盛凌好男兒千千萬,又不止他寧雲逍一人。」江楚楚繼續小聲蠱惑,「我聽聞,當今聖上的幼弟,八皇子寧律揚是個好的。」
寧律揚的名字從江楚楚口中說出,叫江璃戈險些沒忍住動了怒氣,雲袖下的手指攥緊了拳頭,才平淡地重複了遍。
「寧律揚?」
「是,寧律揚。不僅模樣生得頂好,也無公婆需要侍奉,府中人情世故簡單,再加上他自個兒也有能力,未來王妃定是不會吃苦的。」
江璃戈點點頭,適時止住話頭,「茲事體大,這事兒容我再想想。」
「大事急不得,姐姐慢慢想就是。」
江楚楚笑笑,一派溫柔懂事的模樣,「過幾日便是春獵了,昭王府與八皇子都是皇室宗親,那日必定都會前往。屆時姐姐不妨接觸一二,自然能分辨出好壞。」
「我知曉了。」江璃戈應了下來,又與江楚楚說了幾句旁的,便借口頭暈送客。
門板合上,江璃戈挺得筆直的腰肢緩緩彎了下去,思緒也一點點地被拉扯入回憶之中。
原來,寧律揚與江楚楚早有勾結!
從勸說退婚到春獵那場意外,前世的江璃戈毫無防備,每一步都精準無誤地踩入兩人設下的圈套,一步錯步步錯,至此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思及於此,江璃戈不由輕哼一聲,喚了院里的丫鬟進屋。
進屋的是江太后撥來侍候的江璃戈的丫鬟,名喚風泉,「方才都聽見了?」
「還請公主明示。」
江璃戈抿唇笑得人畜無害,「楚楚說,這蕭皇后本就是個不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