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先生，您有信仰嗎
出了巷子后，程啟明盡量避開人群，不斷在房屋間穿梭，並脫掉了身上顯眼的外套，在途中『借』了一件灰色大衣和一頂黑色帽子。
不好意思，我會還你的......
他在心裡許著不確定的承諾，走上一段台階，又穿過了一排老舊的房屋，朝著遠離鎮中心的方向移動。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悠揚而洪亮的鐘鳴聲，連續響了七次。
鐘聲？現在幾點了？
自從蘇醒以來，程啟明就一直在思考穿越還有回家的事情，忽略掉了時間的觀念。
他抬頭看向天空，此時太陽已達頭頂，因此他推測現在應該是中午12點左右。
想到這，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從早上開始他就沒有進食任何東西，頂多喝了點湖水，又因為剛剛的奮力奔逃消耗了太多體力，就算自己現在的體能有得到提升也經不起這種折騰......
他快步朝著道路的盡頭走去，想著先找家飯館填飽肚子后再做進一步打算，但卻來到了一片空曠的區域。
這是一個半圓形的小廣場，四周用花崗岩修起了大概三米高的圍牆，地上散落著枯黃的樹葉，遍布雜草，中間是一座尖頂的建築。
「這是......教堂？」程啟明疑惑道。
那是座破舊的哥特式教堂，角落長滿青苔，牆體開裂，剝落的牆皮露出裡邊的磚石，在外牆留下醜陋的疤痕，但窗戶卻意外的乾淨透亮。
褪色的木門大開，從外頭能望見裡面的布局，黃白樸素的牆面，從窗戶照射進的陽光灑落在一排排原木色的長椅上，正前方擺放著深色的聖台，聖台後則是一扇彩色玻璃......
嘶......是廢棄了嗎？他猜測著，慢慢向它走去。
「您好先生。」
「卧槽！！」程啟明毫不掩飾的發出驚叫，然後立馬轉身後跳，他壓低身體，將手搭在外套內側的手槍上，看向那個發聲的存在。
那是位看起來至少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褐發綠眼，穿著黑色長袍，脖子上戴著枚圓形吊墜，臉龐略瘦，輪廓較深，留著些許鬍渣，但體型卻很健壯。
他左手抱著裝了麵包的紙袋，右手......提著蔬菜？
程啟明很快意識到此人的身份，他是名神父。
媽的，差點被你嚇死！話說我今天怎麼總是被嚇到。
他心裡暗暗吐槽，把搭在槍上的手緩慢收回，然後假咳了幾聲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整了整衣服以緩解尷尬的氣氛。
那神父見狀連忙道：「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好像嚇到你了，您沒事吧？」
「......沒關係。」程啟明笑著回應他。
「下次注意點就好」然後又在心裡補了一句，接著他按住帽子，朝神父身後走去，準備在發生『那種事』前離開此地。
「請等一等先生！」
完了......
「有什麼事嗎？」程啟明擠出一個微笑看向他。
「請稍等一會兒！就一會兒！」說完，只見神父飛快的跑進教堂並關上門，從裡面傳來咚咚的物品碰撞的聲響，似乎還有一段說話聲。
不多時，教堂門重新打開，他手上的麵包和蔬菜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棕黃色封皮的書本，同時他還帶上了白色手套。
就知道......
程啟明似乎早有預見般，看著神父快步向自己走來，一邊翻看了下書本一邊清了清嗓子。
他來到自己面前，先轉向旁邊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態。
不是，哥們，你咋比我還激動呢？
接著他神情變得柔和，語重心長的對程啟明說道：「先生，您有信仰嗎？」
沒有！
程啟明心裡立答，但肯定不能說的這麼直接，得委婉一點，於是他說：「曾經有。」
說話也是要講究技巧的，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要有個分寸。而且，雖然他不喜歡宗教，但也沒到討厭的程度，更不會去詆毀人家的信仰，最基本的尊重還是要有的，尤其還是在異世界......
聽到這話，神父欣喜道：「那麼，就讓我來幫您重拾失去的信仰，並鄭重的向您介紹我們的庇護者、守護神、偉大的『旅途之神』！」
啥？『旅途之神』？那是什麼神？
見人家態度這麼熱情，程啟明也不好意思拒絕，於是便答應道：「額...願聞其詳。」
他心想著：「反正已經到這地步了，掉頭就走好像也不太禮貌，而且這裡也比較偏，暫時不用擔心被找到。」
跟著神父進了教堂，他們坐在了一側長椅上，神父便開始他的佈道——
「我神並非居於天之王座，俯瞰萬象，而是常化微風、倒影、禽鳥、貓犬、歌者、商人，游世閑樂，與人言歡，其所遍及之地，即為神國之域......」
「嗯，聽起來像是位......喜愛玩鬧的神啊？」程啟明說道，同時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原世界各種神話中相似的角色。
「不不不，這只是我神在世人眼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側面而已！」在說到『最』這個字時他還加重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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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神不只是『戲玩之神』，祂還是『幸運之神』，因為祂常讓獵手打到肥壯的山豬，讓漁夫收穫滿船的魚群；
「祂還是『機遇之神』，因為祂常讓商人覓得致富的良機，讓庸人遇見權貴的門路；
「祂還是『巧言之神』，因為祂讓口吃者巧舌如簧，讓愚鈍者與賢辯談；
「而最重要的，祂是每一位旅行者與流浪者的守護神，因為祂會化作『明星』，使每一位旅人都能找到回家的路途，祂會化作善靈，讓每一位浪客都能遠離疾苦；
「讓旅人找到回家的路嗎......」程啟明小聲呢喃道。
「祂使孩童不再哭泣，使少女展露笑顏；祂讓被誣陷者能夠洗去冤屈，庇佑在外的遊子能夠早日歸鄉......」
神父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並且越說越起勁。
「哇哦！那你們這個神還真厲害啊。」程啟明發出讚歎，又咽了咽口水，他現在好餓......
「是的是的！沒錯！」神父聽后喜笑顏開。
「不僅如此，我們的神還是『詩歌與奇迹之神、『絕處逢生之神』、『化險為夷之神』......」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那你們的神這麼厲害，為什麼這教堂卻還這麼......冷清？」程啟明隨口問道。
「額......」神父忽然沉默了。
「嗯？」程啟明察覺到了不對勁。
神父頓一頓后解釋道：「這個嘛，我們以前還是很受歡迎的，只是後來......其他教會的信仰變得更主流了，所以信徒就少了......」
就這種原因為什麼還要猶豫一會兒才說？
看他這反應，程啟明忽然想到了自己剛剛的情況，因為突然被人問到預料之外的事情而慌了手腳，這不禁令他懷疑起神父說的這段話的真實性。
「奇怪，難道他剛才說的那一大段都是為了欺騙自己所以編出來的，雖然宗教本來就有這種性質，還是說有啥不能講的隱情嗎？總不會這其實是『異端信仰』吧？」
「不對呀，如果是這種的話，那他們咋還能在這裡建教堂呢？雖然這建的地方也確實有點偏就是了......」
程啟明腦中思緒飛舞，就在這時，某個聲音給出了答案——
「因為祂同時還是『盜賊』、『賭徒』、『奸商』和『騙子』的保護神。」
隨聲音望去，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聖台右側的通道口，一位身穿黑色修士服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
女子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有著包裹在頭巾中的紅色頭髮和淺藍色眼瞳，身材高挑，肌膚白皙，面容姣好，但她的表情卻非常冷淡，脖子上戴著與神父相同的圓形吊墜。
面對突然現身的第三者，程啟明忍不住盯著人家發愣了一會兒，接著便急忙別過頭，問起她剛剛那番話的意思，但神父好像想要制止她。
「這很難理解嗎？因為祂是『幸運之神』，所以盜賊與賭徒總想藉此不勞而獲；因為祂是『機遇之神』，所以那群無良奸商總是藉機牟取暴利；因為是『巧言之神』，所以騙子的謊話總是悅耳動聽。」
啊這......
少女的解釋使程啟明一時語塞，關鍵是她說得好像還有點道理，根據神父對這位神的描述來看，祂的職能中並沒有那種絕對正面的屬性，大都是屬於兩面性的，倒也確實很符合『盜賊』、『賭徒』、『奸商』和『騙子』的喜好。
該不會這裡之所以沒人的原因就是這個吧，因為都是些不好的人在信仰，所以久而久之名氣也變差了？這麼一想這神還蠻可憐的......
程啟明思緒流轉，但卻被神父的斥責聲打斷：「薩拉！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準再說這種不敬神的話了嗎，你怎麼又開始了！而且現在還是當著信眾的面，這會惹神生氣的你明白嗎！」
「說了又怎樣，這不本來就是事實嗎。」薩拉不以為然的反駁道。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對方剛剛打量自己時好像露出了個嫌惡的表情。
我是不是離開比較好？
程啟明心想，而且他此時的肚子實在是餓的難受，於是他起身對神父說道：「您的佈道非常精彩，感謝您為了讓我重拾信仰所做的努力，您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牢記於心的，如果沒別的事了的話，那我就離開了。」
說完他便轉身朝門口走去，剛一踏出門，神父便急忙上前說道：「請等一下先生！」
有點麻煩啊......
程啟明克制住煩躁的情緒，語氣平淡的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神父沉默了幾秒后說：「先生，首先我要向您道歉，那孩子說的沒錯，我們這裡確實是因為那種原因才導致失去了信眾，甚至連附近的居民也都因此搬去了別處，很抱歉我剛剛欺騙了你.....」
居然是為這事來道歉的，我其實並沒有生氣。
程啟明對神父的這番舉動產生了好感，於是他說：「您不必為此自責，因為您的誠實正是你們的神所要傳達的真義，只要這世上還有向您這般虔誠的信徒，我相信，神的光輝就不會暗淡。」
神父聽后一時間呆愣住了，程啟明沒去管他再次向著街道走去，但背後又一次傳來呼喊——
「請等一下先生！」
還有完沒完了！我要生氣了，你不知道我現在很餓嗎？
程啟明臉部抽動著，盡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他嘆了口氣，又轉身看向神父問他這次又怎麼了，但神父卻問他：「您可否願意留下來一起共進午餐呢？」
啥？
「真的！」因為太出乎意料了，程啟明把心裡想的和嘴裡說的搞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