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畫皮畫骨難畫心

像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卻又不記得夢裡生了什麼一般，我終於幽幽轉醒，醒來，窗外已經是夕陽沉落。

我呆愣的摸著小腹，眼裡的淚水頃刻間又掉落下來，濕了身上的錦被。

孩子啊……是真的沒了……如果，如果那只是一場夢，只是一場噩夢，該有多好？

至少我醒來，就都過去了。

「青落？」門突然『吱呀』的一聲被人推開，緊接著，我看到了師父走了進來。

「師父……」我立刻撐起身，擦了眼淚，勉強笑著。

「青落，你別起來。」師父立刻來到我面前按住我正要坐起來的身體，又替我小心的蓋好被子。

我痴迷的看著他眉目間點點的溫柔，那麼熟悉的氣息啊……是師父，是我的師父。

「師父……對不起……」

「別說了，我都知道。」我正要和師父說孩子沒了的時候，師父卻把骨節分明的一根手指按在我的唇上，看著我，緩緩說道。

我卻還是雙手抓緊面前的錦被，咬了咬唇：「師父，孩子沒了……」說完這話，我的眼淚再也停不下來，我是那麼真切的感受到那樣一個小生命從我的身體里慢慢流逝，可我，卻沒有一點辦法去救他……

我恍惚間看到了桌子上那裡還放著我做好的小衣服，衣服是我學會做了，可是呢？卻沒人穿它了……

沒了啊……我的孩子，我和師父的孩子沒了。

「青落，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孩子沒了，我們還可以再有。」師父輕嘆一聲，雙眉微皺，把我擁入懷裡，嘴裡噴著熱氣，在我的耳邊痒痒的。

「師父……可是，可是你和爺爺是那麼期待他……特別是爺爺……」我一想到爺爺那一提到孩子就神采飛揚的樣子，我的心又痛了起來，要是爺爺知道了我的孩子沒了，那麼他該有多麼失望，多麼傷心啊！

「爺爺會理解你的，不必擔心。」師父替我撥開擋在我額前的淺，安慰著我。

「可是……」可是我要怎麼原諒我自己……終究，我放不下，我放不下我這第一個還未出世就逝去的孩子啊……

我不敢說，我不敢對師父說。

我怕他又要為我傷神，這是我不想看到的。

「青落，你聽我說，我活了幾千年，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有孩子的感受，雖然短暫，但確實美好。若說孩子的離去我不痛，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已經去了，我們又能怎麼辦呢？聽話，你只要好好地，未來，我們還會有很多孩子。」師父輕輕拍著我的背，聲音溫軟，安慰道。

我把頭埋在師父的懷裡悶悶的說了一句：「是啊，我們又能…怎麼辦呢？」

「師父，還好，我沒有失去你……」接著，我又抬起頭，雙手繞過他的腰間，緊緊地抱住他。

我失去了孩子，可還好我沒有失去他……如果連他也不在我身邊了，那麼，才真是人間地獄。

「傻瓜……心魔是我入這凡塵俗世的一道劫，是一道大劫，我若想和你長久，這必然是我要承受的，我選擇了你，也就沒辦法不選擇承受這道劫……」師父聲音裡帶著些無奈，又透著些堅定，總之，他又將我感動了……

「師父……感謝天讓我還是得到了你……」我哽咽著又把頭埋進他的胸膛，抽泣著。

感謝天，讓他選擇了我，讓他這樣堅定的選擇了我……

「傻瓜青落，一切不好的都已經過去了，今後等待我們的，會是更好的時光。」師父輕笑一聲，又叫我傻瓜。

傻瓜呵……多麼熟悉的辭彙啊……每次師父總是用這樣帶著寵溺的口氣叫我傻瓜，我就是傻瓜，可是我這個傻瓜得到了這世上最聰明的師父……

幸福，不過就是他叫我傻瓜那一瞬，暖流劃過我的心。

「時光啊時光……有你的時光，才不叫做度日如年。」我突然抬起頭，對著他傻笑著。

有他的時光，才不叫做度日如年。

「傻瓜……」他愣了愣，卻是突然輕笑開來。

他的笑容是那麼好看，容顏絕美，眉目如畫……

世間萬物，到底什麼才能在我眼中抵過他的淺淺一笑？

沒有吧？沒有。

「師父，你可知道？我和王母認親了。」我突然想起這件事來，便說道。

「嗯，我知道，心魔的記憶，我都有。」師父收斂了笑，點頭頷。

「青落，帝君……」

「師父，我們不要提他。」師父『帝君』兩個字才出口，我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扯起一抹微笑。

「唉……青落，畢竟，他是你的父親。」師父輕輕拿下我捂住他嘴巴的手，嘆道。

「可我……不願再認他。從此他夏侯卿和我沒有半點關係！」我眼裡釋放出濃濃的恨意，都是他那一腳，都是他和雷神，害我沒了孩子……

師父終究是善良的，他不會像心魔那般能夠殺死雷神，甚至還想殺夏侯卿。

可就算是這樣，我也還是喜歡著師父……師父若是沒有仁慈的心，那麼他就不是我心裡那個師父了。

他勸我放下對夏侯卿的仇恨，他是對的。

只是，我不願啊……至少現在我還不願。

「好吧，我不勉強你，青落，時間會替你療傷的。」師父終究還是點點頭，沒在逼我。

「師父，你懂嗎？是他一腳踢死了我的孩子，也一腳踢斷了我和他的父女……是他不信我的……師父……」我長久以來的委屈在此刻頃刻崩潰，我在師父的懷裡，失聲痛哭。

淚水給師父白色的衣袍上印染了些無色的花朵，那花朵，卻是屬於悲傷。

「青落，我都懂……」師父抱緊我，一直在我耳邊喃喃。

「師父……我不能原諒他，至少現在不能……」我一邊哭著，一邊揪緊手裡的錦被，斷斷續續的說道。

是的，我不能，至少我現在還不能啊……是夏侯卿不信我的，是夏侯卿親手終結我和他之間的父女的……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子……

我要怎麼去原諒？我只是一個小女子，我沒有多大的胸懷去原諒夏侯卿這麼大的過錯。

我恨他……至少我現在恨……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