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你以後吃味能不能不要那麼明顯
定州城。
小隊人馬晝夜不停,風塵僕僕,終於到了定州城郊。
白豌悄然掀開布簾,見著城后心裡有些異樣的震撼。
這城池看上去曾經歷過浴血奮戰,血痕都飛濺在牆上,無一不昭示著:驚心動魄,生死一線!
「進城吧——」
城內雖然百姓較少,但是比起淪陷的京城已經算好了百倍。
平民百姓能正常出行,有日常攤販,也有車水馬龍,甚至那些人面上還帶著笑。
畢竟定州城是如今大贏最穩定的城池,僅次於鄭州。
守軍們進去稟報的事後,便見到這位不知哪裡來的布衣男子。
這個披著厚厚披風的男子,立在城牆前。
表情複雜,心懷感慨的凝望。
「安定,真好——」
僅僅不過數月而已,心境差別就可以天翻地覆。
執筆間,迅速將眼前之景畫下,淺淺勾唇。
凌書墨看到他畫停不下來,按住其手:「你如今吹不得寒風,去住處休息再畫。好不好?」
白豌直白道:「你治下的城真好,實在讓人情不自禁。」
真正的韓妙染一旦對什麼有了心,必然要畫到不想再畫的地步。
只是,畢竟和過去不同。
躊躇間,還是收住了手。
在小廝引路中路過驛站,看著如今平房已經住滿了收留的難民和百姓。
恰巧這時,看到認識的人正在刷馬。
對面人似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稍稍朝後躲了躲。
「沈侍詔,怎會在這裡刷……刷馬?」
話說出口,突然就想打死自己。
自沈竹月被趕出大贏畫院后,因作畫之才被玄璃所擄,寧死不降被砍掉了右手手腕。
他與洛文祺是白豌用那幅《驚變之卷》救下的性命。
如今,他們都逃到了較為安穩的定州城。
「白……,不!韓畫聖莫要叫我沈侍詔了,如今我已經不是宮廷畫師,而且……」
沈竹月抬起那已經失去手腕的右手,面容凄厲而痛苦。
「我已經是個廢人了,也只能刷刷馬。」
白豌看著這人,彷彿想起多年前被砍掉右手拇指,錯位所有骨節的自己。
「殘不代表廢,你右手不能畫,還有左手啊!」
沈竹月只平靜的看著他,劍眉微皺:「不是所有人都像韓畫聖你這樣,天資卓越,可從頭再來的。」
他得知白豌就是畫聖韓妙染之後,更多的是對左手畫和盲畫的震撼。
聽著這話,白豌莫名覺得孬。
這種自暴自棄,實在不像是有畫才之人應有的態度。
自己當初殘廢也好,失憶也好,甚至眼盲被囚失去自由都不曾放棄丹青。
「何為畫聖?那是陛下封的虛名,毫無意義。」
白豌的聲音靜靜的:「我右手不能畫時,左手剛開始也差的要命。給你看看!」
話語間,這人又勾起筆尖,隨意劃了幾道。
將自己最開始第一次畫的身子比頭還大的美人圖遞了過去。
他對畫作,向來是過目不忘。
「聽我說,殘不代表廢……」
沈竹月的眼前像是結上了一層霧氣,瞧著這彆扭難看的美人圖。
忽然,他停住刷馬的手接了過去。
白豌看著這人動容,好一番自得的拍了拍對面肩膀。
「左手畫,我頗有心得。回頭可記下贈予你,也算是同僚一場!」
沈竹月不由為之失笑,看著自己殘缺的右手,又看了看對面人右手拇指的切口。
「多謝……」思索了好一會兒,「多謝白兄當日救命之恩,如今開解之義!」
如今韓妙染通緝,還是姓白好些。
白豌剛想再多說幾句,突然瞥見凌書墨面色一沉,立即咽下了話。
凌書墨若有所指:「阿白,天色已經很晚了,還是回住處。齊荼兄也留在府中。」
"有道理,小洛洛似也傷了手的,得去看看。"
他應了應,便隨著小廝上了馬車。
就在這時,沈竹月看著凌書墨有些奇怪,其亦步亦趨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聲音有些故作冷清,甚至有些凝滯。
「沈兄既然已經看過了這美人圖,可否贈給凌某?」
沈竹月沉默片刻:「這……」
不過是隨手的,畫的自己從前的拙劣小樣而已,怎會被這樣恭敬討要。
只好淡淡的:「既然凌……凌大人想要,給你也行。只是,為何?」
這種畫應是扔去燒火的,實在是奇奇怪怪。
「只問可以給我嗎……」
凌書墨恭敬的接過薄薄紙張,上面那詭異的人形比例令人驚愕。
他人卻是滿眼欣喜之色,微笑間摩挲著。
沈竹月有些詭異的看著對面人,張口結舌間思量萬千。
看來三畫聖的境界,非常人可比。故意畫成那樣,也能看出些端倪。
凌書墨一定是從這畫也能看出韓妙染的畫中之境,筆法詭譎。
他們真不愧是多年的知己好友。
……
回到馬車上,白豌困頓的叫趕車快一些,半點沒有注意到某個人藏起畫紙。
他瞧了一眼車簾外問:「子辰,你方才和沈兄說了什麼?」
凌書墨淡淡的:「沒有什麼……」
又是沒有!
白豌無意去猜這人在想什麼,頓時回頭看了一眼帘子后的人。
「雖然如今亂世,丹青不易。可沒有右手,也算不得廢。沈兄最善畫良駒和五禽,就這麼放棄,實在可惜!」
「我得記下來,將左手心得寫了給他!」
見狀,凌書墨笑容一斂,譏誚道:「也寫一份給我!」
白豌愣了一下,只覺得這人言語古怪,有些錯愕當場。
他試探性的,結合如今場景思考片刻。
「城中是不是收留了不少因戰亂右手殘疾的人,想要左利的生存文書。那我得好好寫!包括如何對待盲人的。」
「好……好……」
凌書墨忽然頓身,側著身子一句話也不說。
總是君子有儀的人,這會兒子彷彿強行入定模樣。
白豌閉眼,深吸了幾口氣,邪笑:「你以後吃味能不能……不要那麼明顯。」
「很明顯?」對面人身體瞬間僵硬。
「是——非——常——明——顯——」
無語了……
他就算仍然盲著,都能聽出呼吸語氣的不同。子辰偶爾彆扭的脾氣,可太了解了。
於是,這人軒眉一挑,輕言哄了哄:
「天上或地下,亂世或繁華,我唯你而已。」
沒一會兒,凌書墨就覺得面上溫熱滾燙,直接被人蹭了個好大的便宜。
「這世間哪有那麼多斷袖!周圍也就我們倆這對二傻子走不歸路。」
這話說的。
真叫對面人羞的面紅耳赤。
二人就這麼相視著,坐著馬車朝定州軍州事住處前行。
逐漸消失在沈竹月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