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倩兮

戰國末年，七雄爭霸，烽火連天。

秦國日益強大，統一全國指日可待。相反，韓國被魏、齊、楚、秦四國包圍，面積最小，國力最弱。

公元前231年韓王安獻出南陽，同年九月秦王政認命姬騰為南陽守。

次年春，秦王政派姬騰率師十萬南下渡過黃河攻韓。一路勢如破竹，幾無反抗，韓王安投降。韓滅，秦王政以韓地建穎川郡。

……

公元前222年，楚國淪陷。秦國八年滅韓、趙、魏、楚、燕五國。

然而，關東六國僅存的齊國，卻依舊是一片祥和之色，讓人分不清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還是什麼。

齊都臨淄，倩兮樓。

涑姬住在頂層的閣樓，站在窗前便可將齊都的繁華盡收眼底。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戲聲，一切都與記憶中的那座城池相符，只是不知這片安寧還能維持多久。

曾幾何時，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她的家園也是這般。然而一夕之間，一切支離破碎，她的家人，她的子民都不復存在。

代兒的開門聲打破了涑姬的回憶，回代兒推門而入。

觸及涑姬眸中駭人的恨意，代兒猛地一征「公主……」

曾經那個柔弱的小公主因國破家亡之恨，一步步變成今天這個城府頗深的青樓女子。若是讓一向視公主為掌上明珠的國君與夫人知道，那該是何等的心痛。

只是他們永遠也看不到了，但願他們在天之靈能保佑公主一世平安。

收回心思，代兒將手中的信遞給涑姬「嬴政昨日滅楚，只是沒想到燕王會聽信於李信，殺了太子姬丹保命。」

涑姬面色不變，內心卻已經波濤洶湧，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親手殺掉，燕王倒是個狠人，只是虎毒尚且不食子。

「人之本能，都是為了活命，只是他想不到自己仍被殺死。」涑姬聲音空靈，聽不出任何感。

是啊，都是為了活命，她們何嘗不是呢，代兒眸中不知名的緒閃動「公主，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隔著衣衫涑姬摸著尚帶體溫的一塊梅花狀的和田玉佩，眸中冷意駭人「接近嬴政身邊的人，我們慢慢和他們玩。」

「代兒不懂…」代兒不明白，嬴政身邊的人都在咸陽她們怎麼接近。

涑姬高深莫測的說「時機成熟時，你自然會明白。」

涑姬關了窗，輕移蓮步，走到塌邊，躺下，素手扶額，饒是看慣了涑姬容顏的代兒，依舊被迷住了。黛眉輕顰，弱柳扶風之姿，不知能迷倒多少英雄豪傑。

「代兒，準備一下明天我們出城。」涑姬突兀的聲音驚醒了一旁呆的代兒。

「好的，代兒這就去準備。」絕對服從涑姬是代兒一直所堅持的，哪怕公主讓她死，她也絕不猶豫。

天未亮，涑姬她們便已出前往芍藥谷。

芍藥谷並非全是芍藥，也並非存於山谷之中。而是在一片竹林之內，利用五行八卦製造出各種陷阱與幻境，若非熟悉之人被困其中，那麼終其一生也未必走的出來。

到達芍藥谷外時辰時已過，涑姬她們棄車而行。

一路上涑姬都精神恍惚，驚的代兒只能緊緊拉著她的手，生怕一個不小心給摔倒，或踩到陷阱。

谷內有一木屋，剛剛走近踏兒便從裡面走了出來。看到涑姬二人，立刻飛奔而來。

「踏兒見過公主殿下。」標準的韓國王室之禮，可是涑姬卻無心欣賞這些。

輕輕扶起踏兒，將她散落鬢前的青絲攏好「韓國已亡，無需這些大禮，你們姐妹倆一直對我不離不棄，我何時也未曾當你們為婢子。」

踏兒與代兒頓時紅了眼眶，踏兒哽咽說「公主看的起我們姐妹倆，我們當然要為公主儘力。八年前我們國破家亡，現如今唯一的願望不就是能手刃嬴政那狗賊，和姬騰那叛徒么。」

八年的養精蓄銳，八年的忍辱偷生，涑姬相信她們很快就可以報國破家亡之恨。

每次午夜夢轉都能看到當時血染長空的景，母后不願被辱，自刎保清白。王兄為保護她離開韓宮被敵軍亂箭穿心。

四年前她的未婚夫姬俢洺為了救她父王，於故都新鄭帶兵反抗。結果是，父王被毒殺，姬俢洺重傷昏迷，至今未醒。

四年可以改變很多，她正在一步步成功，現如今等的只有一個時機。

「俢洺哥哥，你真能睡，都四年了，還不醒來。」原本俊逸的面容，因長期昏迷變得蒼白。

涑姬輕彎食指，颳了一下姬俢洺高挺的鼻樑，輕聲呢喃「踏兒把你照顧的很好呢，是吧？」可是，那人卻無法回復她。一個人的自自語，一個人的心傷。

「俢洺哥哥，漓兒要把你未完成的事完成，漓兒現在不是那個弱弱的女孩了，可以保護好多人了呢，不信的話你醒來看看吖……」

「俢洺哥哥，你要快點醒來知道么，不然就看不到嬴政如同敗家犬的樣子了……」

趴在姬俢洺的胸膛上，聽著那微弱的心跳聲，淚水慢慢浸濕他的衣衫。「俢洺哥哥，漓兒這次走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你不要忘記漓兒哦。」

起身，取下頸間的梅形玉佩，慢慢帶到姬俢洺頸上，吻了吻玉佩，爾後輕輕放到姬俢洺的衣襟內，靠近心跳的地方。

起身的時候，一滴眼淚滴到姬俢洺的臉上，剎那間的睫毛輕顫，誰也沒有看到。

涑姬轉身離去，只餘一室馨香。

父母之命，媒妁之。這些就是他們命運相連的開始。國破家亡也好，至親之人叛國也好，他們從未被分開過。

一眼萬年，此生不渝。涑姬想若是解決了一切他們還能在一起，那她必不負當日所諾。

若她不幸遇難，她希望他能好好的，然後忘記她，娶一名溫柔賢惠的妻子，平平淡淡的生活，餘生不再有任何波折。

天將暮，涑姬二人才離開芍藥谷。

回齊都有條必經之路，很不巧的是要經過一片樹林。

黑森森的樹林，偶爾幾聲烏鴉啼叫之聲，涑姬覺得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代……代兒，還要多久啊。」涑姬的聲音帶著及不可聞的顫抖。

相較於涑姬，代兒明顯鎮定的多「大概還要半個時辰。」說完代兒看了看身旁的涑姬接著說「公主還是去裡面待著吧，代兒一個人駕馬車就好。」

「沒事，就在這吧，反正很快就到了。」涑姬搖了搖頭，要知道她最怕的就是黑了，與其一個人待，還不如和代兒在一起呢。

「代兒，，」

「嗯？」代兒疑惑的看著涑姬，怎麼說話說一半。

「你有沒有覺得越來越安靜啊，好詭異的。」之前還有烏鴉啼叫聲呢，現在怎麼一點兒都沒了，涑姬感覺毛骨悚然的。

「是……」代兒話還沒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哈哈，，今天運氣真不錯，竟然碰到了兩個小娘子。」代兒面前突然出現幾個面色猙獰的大漢。

代兒急忙將涑姬擋在身後，儘管臉色早已嚇得蒼白，卻勇敢的說「大……大膽，我們的馬車你們也敢劫！」

原本正高興的大漢們聽到代兒的話，笑的更加誇張了「哈哈哈……」一邊往馬車邊走一邊猥瑣道「小娘子，乖乖的讓大爺們爽爽，說不定還留你一條活命。」

聽到他們的污穢語涑姬再也忍不住了，拽著代兒下了馬車「各位英雄，涑姬會將全部金銀留給你們，只求你們放我們一條生路。」

一旁的大漢聽了涑姬的話，頓時眼睛都冒綠光了，其中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大漢說「原本以為今晚會無功而返，沒想到突然來了兩位小美女，而且還是齊都第一名妓涑姬，你說我們怎麼會讓你好好的離開呢。」

「只要你們放我們離開，多少金銀我都會給。」涑姬只希望他們會因為金銀而放過她們。

沒料到，事與願違道。

大漢不屑「今天就算不放走你，你們身上的財物也會被我們所得，你當我傻啊。」

此計不行，那只有……跑了。

涑姬和代兒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後一同往樹林深處跑。

可是她們卻忘了，對方全是身材魁梧的大漢，她們怎麼可能跑的過。

當涑姬被扔進馬車的那一剎那怕絕望到想死，也許是出於人的自我保護意識，她開始大聲的呼救。

為的刀疤男趴到涑姬的身上，色迷迷的說「這個時候不會有人路過的，你乖乖的也許還能少受點兒苦。」

涑姬不信，她不信沒人路過，更不信沒人救她。

她開始反抗，一不小心給了刀疤男一巴掌。

「小賤人，你居然打我？！敬酒不吃吃罰酒。」刀疤男憤憤的給了涑姬一巴掌。

「啊！」她忍不住叫了出來，嘴裡鹹鹹的，想必是被打的流血了。

漸漸的涑姬沒了力氣，她覺得上天不公平，為什麼所有的痛苦全都降臨她的身上。親人沒了，最愛的人昏迷不醒，難道連自己的清白也不保么？

不遠處，兩名男子騎著馬悠悠地走著。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看著一旁悠然自得的白衣男子，話到嘴邊又忍住沒說。

秦轍輕笑，英俊的面容上全是無所謂，瞟了眼黑衣男子開口道「蒙恬，有什麼話就說吧，王兄並不在此，不用那麼多拘束。」

蒙恬本就陰沉了臉又黑了黑，他真沒見過秦轍什麼時候是一本正經過。就連和秦王說話也是一副洒脫的模樣，毫無君臣之禮。

也許，秦王喜歡這個弟弟就是因為他的洒脫，秦轍雖不如成嬌那般大的野心，但至少讓人放心。

「原計劃我們上午就能到齊都，可是現在……」

「那蒙將軍的意思是本王耽誤了你的時辰？」秦轍打斷蒙恬的話，危險的眯起雙眸。

「蒙恬不敢。」蒙恬不得不承認，秦轍怒的樣子和秦王如出一轍。

「救命……」突如其來的呼救聲打斷了秦轍本來準備為難蒙恬的話。

「怎麼會有女子的呼救聲？」秦轍疑惑看向蒙恬，然後驅馬朝聲音的來源走去。

蒙恬深怕有埋伏，卻見秦轍已離去，只有策馬追上秦轍。

涑姬絕望地垂下了雙手，緊緊閉上雙眼。

卻突然聽到外面有兵器相撞之聲，一定是有人來救她們了，涑姬用盡全身最後的力量猛的將身上的男子推到一旁。

男子猙獰著準備再次撲向涑姬，卻忽然感覺一陣猛烈的疼痛襲卷全身，一把長劍從背後貫穿整個腹部。

鮮血灑了涑姬一身，濃重的血腥味瀰漫整個車廂。

「啊！！」涑姬把自己蜷縮在角落裡，雙臂緊緊環繞著膝蓋，彷彿那樣能給自己力量一般。

秦轍看著涑姬的容顏呆了，原來世間竟會有如此可人。黛眉緊皺，雙目含淚，雖一臉蒼白全是驚慌，卻並不影響她的美，只會讓人更加想要疼惜她。

「小姐，小姐……」被蒙恬救下的代兒，第一時間想到了涑姬，腳步蹣跚的向馬車跑去。

代兒推開擋路的秦轍，爬到馬車上，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唯一的支撐就是涑姬。

涑姬看到代兒，撲到代兒懷裡失聲痛哭「代兒，我好怕。」

代兒緊緊抱住涑姬，心中對自己很是責備，都怪她，怪她沒有保護公主。

「沒事了，小姐不怕。」代兒輕聲安慰。

被推開的秦轍灰灰的摸了摸鼻子，走到正檢查屍體的蒙恬身旁。

「這都是些什麼人。」真該死，齊國也不過如此嘛，王兄真該早日將齊國收入囊中，好好治理治理這裡，秦轍心裡暗想。

「普通的土匪而已。」蒙恬若有所思道，「至於那兩位姑娘，想必要仔細詢問才是。」天色已晚她們卻在此出現，真的很難讓人不懷疑。

秦轍卻不贊同「要我說啊，你就是太多疑了，兩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而已。」

蒙恬看了眼秦轍並沒有接話，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