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巨石之城
本來傾盆澆灌的大雨開始稀落,巨石城車隊在萬生神廟前卸下幾大車蓋著油麻布的鹽塊,趁著夜色順塞爾瓦狼人開闢的森林驛道向巨石城開進。
驟停的大雨留下星星點點的乾淨天空,圓圓的月亮散著的冷光甚至有些刺眼,路面石塊也被照得閃閃發亮,足有二十尺寬的驛道因集聚的雨水而格外濕滑,沼澤人們推著咯吱吱作響的馬車,讓長蛇般的車隊艱難前行,陰森的塞爾瓦狼人巡邏隊不時在幽暗的盧卡斯森林裡出現,遠遠盯著這支運送貢品的隊伍。
車隊慢慢駛入盧卡斯森林深處,庫爾楚和阿基里塔斯推開兩名沼澤人,與赫斯站在一輛車旁。
赫斯看看這兩個朋友,低聲道,「連累你們了,做了這樣的苦力!」
阿基里塔斯從車欄板縫露出的黑鱘魚身上拽下片魚鱗,舉在手中道,「努努說過,同一條魚身體上,魚鱗是不分前後左右的。」
「愚蠢的阿基,快推這破車,咱們在這裡受苦,都是你害的。」庫爾楚費力地推著突然陷入泥濘的車輪不停抱怨。
阿基里塔斯似乎要張口,巨石城侍衛長米勒突然騎馬來到近前,傲慢地用撒語道,「年輕人,你知道魯莽的代價嗎?」
垂著濕漉漉長發的赫斯狠狠瞪了眼想要發作的阿基里塔斯,又開始默不作聲扳著陷入泥漿的車輪。
看著好似順從的赫斯,米勒不屑地冷笑著,卻又警覺地扭臉向森林看去。
幽暗的森林深處,一個高大的獨眼狼人拉滿了杉木長弓,箭頭在森林間隙中反射寒光,牢牢瞄著這個騎馬的侍衛長,又慢慢收起了長弓。
米勒轉身對傳令兵說道,「傳令給年輕人們,拿好他們的盾牌!」......
魯姆圖萬生神廟內的塞恩斯臉色蒼白髮著呆,門突然被推開,穿著破爛褚衣、滿身濕透的喬瑪努努拄著木棍,慢慢走到塞恩斯面前,渾身發抖盯著這個部族長老道,「你做了什麼...連自己血親也要出賣...」
塞恩斯局促地張了張嘴唇,擺手讓幾個刑祭護衛離開,急忙雙手抓著喬瑪努努肩膀,惶恐解釋道,「都是意外...白皮人什麼都不知道......」可當看到喬瑪努努扭臉盯著自己的手,又急忙將手從她肩膀抽離。
喬瑪努努呵呵冷笑幾聲,滿眼仇恨道,「我自己想辦法,去咸干場救他們回來。」說完轉身要離開。
塞恩斯急忙攔住這個憤怒的部族努努,厲聲責問道,「瑪蒂爾達,你要做什麼?害死所有人嗎?」
「你被他們嚇破了膽,我自己帶族人去救赫斯回來,殺光想傷害他的任何人!」喬瑪努努快步要離開。
驚慌的塞恩斯急忙擋在門前,壓低聲音道,「不行,這樣做會讓他們更加懷疑赫斯,那來的就不是米勒一個人,那些惡魔都會來,他將無路可逃,誰都庇護不了他,你見過那些魔鬼,瑪蒂爾達,所有人都會死,即使圖塔在......也無濟於事,你知道的,而且他們沒在咸干場,直接去了巨石城。」
喬瑪努努悲憤地看著塞恩斯漲紅祈求的臉,額頭的雨水混雜著眼淚在臉上滑落,手杖掉落在地,癱軟倒在神廟地板上嗚咽道,「如果赫斯死在巨石城...我發誓會把你碎屍萬段...」
塞恩斯急忙攙扶著喬瑪努努靠在牆邊,俯身用神像前的木碗給她喂著鹽水,低聲安慰道,「米勒只是猜忌,他們向來多疑,另外我讓阿基里塔斯和庫爾楚也去了,卡姆家和普帕姆家都被牽連,查理尼三世沒必要因為一個猜測,而去傷害兩個部族的長子引發戰爭。」......
天色漸亮,車隊終於駛出了盧卡斯森林,灰濛濛的霧氣壓在天邊,無邊無際的金色燕麥和亞麻地夾雜,被清晨濕氣打得低垂;遙遠的群山下,一座巨大的灰色城堡矗立,陰森而又威嚴。
疲乏不堪的車隊終於等到了休整喘息的號令,一路躲在士兵盾牌后的培歌走出隊伍,舒展著白胖低矮的身體,叉著腰遠望著巨石城方向,好像在巡視自己的私有財產。
旁邊士兵輕蔑挖苦道,「歌大人,照你這樣優異的軍功積累,晉陞爵位會很快,不久就要封侯拜相了!」
培歌迅速地轉過身,提了提褲子憤慨道,「不要因為皇族的大度,而隨意去冒犯,或許有人會為此付出代價!」
不遠處另外一個士兵哈哈譏笑道,「就像把你智齒打下來的那兩個狼人付出的代價嗎?」
焦躁的培歌急忙轉身,手舞足蹈地應對道,「對,我的護衛把他們塞進了下水道,衝進了淤泥溝里,我才不管他們家裡人怎麼想!」
周圍士兵都互相使著眼色,默契地哈哈大笑起來!
尷尬的培歌急忙往遠處走去,想遠離這些奚落自己的人,卻惹得更多士兵哈哈大笑,於是有些氣急敗壞地回身吼道,「一群蠢貨,你們在笑什麼?我是皇后的外甥,我有三個莊園,我的金子比你們吃過的麵包......都多,很多,一群蠢貨、蠢貨!」
突然背後一名高大的士兵站起身,不耐煩地拍著培歌肩膀道,「你在炫耀靠劫掠奴隸和走私鹽賺來的髒錢?還是你雇傭的那些流氓多厲害?」話音未落狠狠一拳砸在培歌臉上。
踉踉蹌蹌的培歌往後退著,眨眨眼睛、搖搖頭,剛要說話,又被一個士兵抓住肩膀,一拳打在眉心,暈暈乎乎地撲通倒地,看著和燕麥一樣閃著金星的天空,摸摸再次流血的鼻孔,培歌躺了好一會兒,迴光返照般掙扎站起身,晃晃悠悠吼道,「去你媽的米勒近侍衛軍團,都他媽滾,你們小瞧我?都覺得我骯髒?還羞辱我?看看你們身後那些雇隨...」培歌激動地隨手拉住個衣衫襤褸的軍團后侍,拍打著他背後嘩啦作響的鹿皮包,大聲喊道,「都看看,要不是我干『臟活』,你們他媽哪來的這些奴隸給你們背裝甲食物,你們是要穿上那些鐵皮,從巨石城走到沼澤地嗎?還他媽有力氣『呼哈、呼哈』嚇唬沼澤人,都記住,這力氣是我給你們的,一群他媽偽君子,要不是是我們瓦萊家的咸干場,你們家裡的破船都得爛在港口,是我們家養活了你們這些蛀蟲...」竭斯底里的培歌意猶未盡,努力想著話語,又要手舞足蹈,卻感覺脖子生疼,急忙回頭,卻發現米勒正捏著自己的脖頸。
這個皇家衛隊長邊用用力捏著培歌脖頸,邊調侃道,「爵士不要動氣,挨揍是我們侍衛團入門級的體驗,你很投入,也很感人!」軍團士兵化解尷尬地開始哈哈大笑,用力掙開米勒大手的培歌快速左右環視,發懵地向米勒嘟囔道,「你...你居然一點舊情不念.....」但看到米勒嘲弄的臉,只好悻悻地躲回了隊伍。
而在略微修正後,這支長長的車隊再次開拔,等日頭在垂在西邊,巍峨的的巨石城已經近在眼前,城外貨站的幾十座大型帆布木棚立在灰黃色的空曠集市周圍,幾個貨站看守手插口袋聚在一起閑聊,並張望著漸漸駛來的賦稅車隊,而路邊圓木哨塔塔尖一面大旗隨著微風飄蕩,上面綉著只被圈麥穗托捧頭戴皇冠的金色飛獅,好像在迎風怒吼,幾個警惕的哨兵前前後後檢查賦稅車隊后,哨塔上的士兵才放下手裡的弓箭,舉著黃色的旗子,朝巨石城方向晃晃。
車隊緩慢前行,終於停在巨石城下,儘管已經日落西山,但乾燥的熱風讓所有沼澤人渾身不自在,赫斯卻神遊般走出車隊,真切地看著這座背靠契卑洛山,幾乎與它融為一體的巨石城,而那巨大石塊砌成的城牆更是光滑不留一點縫隙,並沒有邊際地向兩邊延伸開來直到環抱沒入山體,筆直聳立的城牆,似乎比塔布提沼澤邊的懸崖還高,一些斑斑點點的苔蘚,枯萎發黑又夾雜著些綠色,讓這座巨大的石城看起來陰森可怖、堅不可摧。
城門外的士兵看到車隊,木偶般舉起銅號吹起嗚嗚嗚的號聲,箍著鐵條、塗了黑色樹漆的巨大雪松直落門開始「咯吱吱、咯吱吱」地緩緩拉起,隱約能聽到牆內復城裡人們「嗨、嗨、嗨」費力盤鉸鏈的吶喊,車子緩緩駛入百尺長的城門通道,牆壁上點著松脂火把,兩排鐵甲兵手握長矛,盯著這些古銅膚色幾乎赤裸的沼澤人苦力。
魚貫而入的車隊剛進入巨石城,騎著馬的米勒回身抬手,讓所有沼澤人苦力站在原地,並盯著赫斯幾人道,「舟車勞頓,你們今晚就在城門甬道待命!」
隨即鐵甲兵們舉著長矛將沼澤人們趕回到那長長的甬道,內城鐵格柵欄門隨之沉沉落在地上,將這群沼澤人苦力困在幽暗甬道中。
望著跟隨車隊離開的鐵甲兵,又看看柵欄外圍觀的巨石城居民,庫爾楚臉色緊繃道,「他們想把咱們殺死在這裡。」
赫斯疲憊地靠在濕漉漉的牆壁上道,「不會,最起碼得等明天咱們幹完苦力活兒,他們才會動手。」
天色越來越暗,圍觀的人們漸漸散去,黑洞洞的城門甬道中一雙雙白色眼珠驚恐地四下張望,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格外安靜。
《眾神法典》:任何都會有殘留,殘留必有延伸,不可一已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