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貳

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鬼，便是鬼王風羽。

與他想象中的不一樣，他曾以為厲害的厲鬼，鬼王，都應該像他一般陰暗邪惡的，如同深不見底的沼澤泥潭之中的怪物。

但這個人，與生俱來的卻帶著一種柔和。他容貌停留在十幾歲的年華，看著比他還要小，很白，很清秀。

對他來說，這是他見過的，第二個正常的生物。

風羽告訴他，他已經死了，但他體內有著一種上古神獸的血，正是這血，讓他「活」了下來，無論如何也散不開。

那個人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他想。

「跟我走吧。」風羽笑著朝他伸手。

晏離一開始或許是想利用他，或許是習慣性的貪戀美好，他跟著這個人走了。

他只有這一條路，只有跟著風羽走，他才能有機會再次找到仙子。

風羽將他的屍體安葬，給他做了法，買了香燭和一些貢品。

看著自己的屍體下葬，他很平靜，似乎死的並不是他。

「你要給你自己上柱香嗎？」風羽轉過頭來，看著呆愣的他，輕聲問。

晏離愣了愣，搖了搖頭。

沒什麼好上的。

風羽只笑笑，然後徒手變了一朵花，一朵紫色的鳶尾，然後插在他的墳前。

「人總是這麼脆弱。」風羽喃喃道。

脆弱嗎？是的，儘管他骨頭再硬，在不服輸，終究還是躺在這這方土地中，孤獨的守著這裡，等待著歲月輪迴，長出雜草大樹，將他的痕迹徹徹底底地抹去。

風羽好像對於這種事很熟悉，鬼王難不成都要這麼安葬別的鬼，然後帶回鬼界拓展疆土嗎？

後來的晏離才知道，他和自己一樣，永遠都被困在情愛之中，借著這滔天的愛意，卑劣而又陰暗地活下去。

直到他再也撐不下去，選擇了自我了結，他說他終於可以永遠陪在那人身邊了。

但是否真的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晏離不知道，但這是他唯一一次，想要祝福一個人，希望他能夠得償所願。

回到鬼界之後，風羽便沒在管他，反而是他自己，一步一步爬了上來，憑藉他的手段。

風羽笑著，說他很像一個人。

他不知道像誰，晏離知道他心裡的那個人是個溫潤玉如而又嬌貴的小公子，風羽的房裡掛滿了那人的畫像。但卻也不像風羽。

風羽帶著他修行，封他為護法。

風羽有個弟子，叫梵隱。晏離不喜歡他，或許是同類相斥，晏離覺得他更像一條毒蛇，面對所有人的時候他永遠也不會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只有在風羽面前，他才會像一條狗乖乖的搖尾巴。

這天梵隱想要得到一個東西增進功法，這本來與晏離無關，但他要去的地方實在危險，風羽便讓他一同去，保護一下梵隱。

風羽開口，晏離便不會再有怨言，他跟著梵隱。兩個人兩看兩相厭。

他們二人被巨獸所傷，被打得直吐血的時候，還在互相嘲諷。

他以為自己又要死了的時候，他的仙子出現了，三兩下便將這什麼獸給斬了。晏離看的入迷。

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幸運，他明明很該死，卻無論如何也死不掉。

而這一次他等到了自己的仙子。

梵隱還在嘲諷他，晏離卻充耳不聞了，像一隻會搖尾巴的狗直愣愣地盯著那個人。

仙子笑了笑，說他的眼睛很像一個人。只是現在的晏離變了樣子，皮膚黑了些更高大了些，面部輪廓也更加凌厲了。沐澤是四個兄弟中最高的，卻沒想到晏離比他還要高上一些。

沒想到仙子居然還記得自己，晏離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麼開心，連忙告訴他，自己就是小和尚。

「小和尚？」沐澤有些意外，卻又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你為何會變成這樣？」

晏離瞬間變了一副面孔，可憐巴巴說寺廟被人屠盡，被人追殺，變成鬼，然後來到鬼界。然後跟著這個刻薄的傢伙來這裡，差點又要死了。

不出意外，沐澤有些心疼他。

他果然是個會心軟的人。

晏離身後的尾巴搖得更歡了。

梵隱第一次認識到兩面三刀。

儘管最後沐澤帶著他們兩個一起走了，但還是一直警惕著梵隱，怕他為難晏離。

這可把梵隱整笑了，他原本並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儘管這個人救了他，他也不會道謝，更不想感恩。但現在他真的很想戳穿面前這個兩面三刀的人。

因為受了傷，這幾日三人一直待在一塊兒，晏離背後就叫梵隱刻薄鬼，恨不得連沐澤準備的飯都倒去餵豬也不願給他吃。表面上便對著沐澤賣慘，說梵隱看不上他們的飯。

沐澤有些為難，最後晏離還是冒著被撐死的風險，一頓吃兩份飯，第二份是在梵隱床邊吃的。

後來梵隱好了，他便連夜將梵隱扔了出去，然後跟著沐澤遠走高飛。

沐澤自然不介意晏離跟著他，他父王將他作下一任靈主培養，所以他在各界的歷練也會更多些。怎麼說也是歷練，一個人兩個人都沒有關係。

還逗了逗晏離，說跟著他走了要聽他的話，保護好他。沒想到卻在晏離眼中看到了堅定。

沐澤只覺得這是一個很真誠善良的孩子。

偶然一次，沐澤不小心碰到他的戒情紋，被灼傷了手，而他自己也感受到了刺骨的痛。可風羽和梵隱也曾碰過他，為何他們沒有被灼傷過手，他也從未痛過。

後來他才知道，只有命定之人才會被傷到。

他去問風羽，風羽不在，梵隱告訴他，他身上的戒情紋直滲到他骨子裡頭，他心上人碰他，兩個人都會感受到刺骨的痛。這一份愛，是對兩個人的懲罰。

晏離想盡了一切辦法，甚至是將疼痛全都轉移到自己身上，可沒有辦法，一點也沒有。

他便開始拒絕沐澤的觸碰示好，他怕傷害到沐澤。

可是兩人朝夕相處這麼久，突如其來的疏遠讓沐澤也有些不解與難以接受。

後來的他被迫離開，回到了靈海。道別之時，晏離拉著他的手告訴他，自己會再次來找他的，等自己解決完一切。

沐澤只答應他，卻不知道他要解決什麼問題。

梵隱告訴他有一個辦法，便是將體內的血全都放出來，然後剜掉戒情紋。他說的時候還笑著，卻沒想到晏離竟真的要這麼做。

他將身上的血放光，然後一刀一刀剜掉了身上的紋路。暈死在房內，還是梵隱每天過來看他才活了下來。

只是身上的修為大打折扣，又得重新修鍊。

身上的戒情紋解決之後，他去找沐澤，他在靈海境外獃獃等著，等著有人出入，等著什麼時候能夠碰到沐澤。

直到一天，有一個清風霽月的神仙準備進入靈海，這個人長得極像沐澤，尤其那一雙眼睛。

這個人是沐澤的哥哥。

他身上沒有那種高貴之人的架子，他與沐澤一樣，身上都帶著一種溫柔，但沐澤身上更多的是剛毅。

晏離第一次感到有些自卑，他現在太丑了，尤其是他身上的疤痕，跟他整個人一樣，醜陋不堪。

「你是阿澤的朋友？第一次聽說他交了朋友，以後可以常來玩，我施了法術，以後可以直接進來。」沐霄對他說。

他被突如其來的幸福砸暈了，還懵懵的點頭。

後面想起來，自己實在窘迫，實在不堪。

沐霄帶著他進了靈海，又入了宮殿，一路到了沐澤的殿外。

這裡實在漂亮，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沐霄喚了聲阿澤，沐澤便從裡頭出來了。

在家的沐澤，是另一種美，他松著一頭秀髮，身上穿著素凈的衣服，他竟獃獃地看愣了。

——

晏離是一個非常自戀，絕不內耗的人，雖然有時候覺得自己不配，但這種念頭只存在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