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殘陽
下一瞬,流影在空中碎裂,化作一片片鋒利的尖刃。
陽光照射在銀白色的利刃之上,反射出點點銀芒。
交織的碎片在空中飛舞盤旋,沒有星光,亦沒有水流。
只是呼嘯著沖向了逃竄的流民,從背後貫穿了他們的心臟,悄無聲息。
逃竄的流民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又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冰冷而又無情。
血腥卻又符合江湖規矩。
你要殺我,自然就得做好死的準備。
人死,則恩怨兩清。
君臨眼中的江湖,不外乎如此。
但對於這樣的屠殺,君臨是不喜的,是以他沒有調用天地之力,只是單純的以真氣操控流影,以最快的方式結果了這些流民。
悄無聲息,沒有太多的痛苦。
畢竟,兩邊都是陌生人,談不上什麼仇恨,沒必要去折磨對方。
……
流影歸鞘,君臨的目光轉至馬車所在的方向。
向來不怎麼聽自己話的小姑娘這次依舊如此。
小小的人站在馬車旁,看著面前無比血腥的一幕,眼眶通紅,小手止不住的顫抖。
但讓君臨頗感意外的是,這個從小生活在屬於光明的世界中的孩子並沒有阻攔自己,只是一邊哭一邊看著發生的一切。
眼中沒有對自己的恨意或是憤怒,也沒有如自己這般的冷淡。
小小的眼睛中滿是對面前發生的一切的不解。
滿是對生與死的困惑。
在只有九歲的小明月眼中,前不久還和她說著故事的大叔,此刻卻躺在血泊之中。
大腿被洞穿,身上也滿是傷痕,命不久矣。
最為慘痛的殺戮將世界的一部分真相清晰的揭露在她的面前。
嗓子哭啞了的小明月抱著腦袋蹲在原地,許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見到這一幕,知道自己沒什麼可以說的君臨沒有上前,將空間留給了這個被迫見證這一切的孩子。
到底是天機樓選定的繼承人,有著其不凡的一面。
在默默的啜泣了一會後,雙目紅腫的小明月擦乾了眼角的淚水,忍住了嘔吐的衝動,步伐堅定的走到了苟延殘喘的鏢客身旁。
小心的幫這個為她講過許多故事的大叔擦著身上的血跡。
倒在地上的鏢客意識愈發昏沉,眼前一會黑一會亮,腦中已無多少思緒。
昏昏沉沉的意識只覺得有什麼冰冷的東西在觸碰他的身體。
或許是迴光返照,又或許是其他什麼。
被箭矢釘在地上的鏢客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牽動著傷口又撕碎了不少血肉。
意識漸漸回到現實,眼前的昏黑消失不見。
入眼,一張熟悉的小臉映入滿是血絲的瞳孔。
「是那個小女孩啊,她還活著啊。」
抱著這樣的想法,鏢客強撐著睜開了雙眼。
屍體,到處都是屍體,上百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周圍。
鏢隊的一眾兄弟里只剩馬夫一人站在不遠的地方。
那個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拿著塊錦布幫自己擦拭著傷口。
女孩的哥哥正站在不遠的地方,抱著長刀,遙遙的看著這裡。
僅存的思緒已經讓他無法繼續思考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時刻的劇痛更是讓鏢客的理智時刻處於崩潰的邊緣。
眼前的身影同自己的女兒不斷重疊,在恍惚之中,鏢客本能的伸出了血流不止的手。
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先是微微一愣,本能的躲開了伸過來的手。
但只一瞬,她又重新把頭扭了回去,主動迎上了鏢客的手。
殷紅的鮮血順著血肉模糊的臂膀流下,打濕了女孩的頭髮,染紅了女孩的面頰。
腥甜的氣味在嘴邊綻放,女孩又一次哭了起來。
察覺到女孩的哭泣,鏢客拼盡全力想要站起來抱住她,卻再一次勾動了傷口,劃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難以忍受的劇痛讓鏢客倒在了地上,許久也沒能再次坐起。
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女孩哭的聲音又大上了幾分。
顫抖著想將鏢客扶起。
許久,緩過神來的鏢客靠在了女孩小小的身體上,忍著疼痛抬起了手,撫摸著女孩的臉頰。
「丫頭……別哭……爹在這……爹一直都在……」
「這一次……爹……不走了……」
手一點一點從女孩的臉頰垂落,靠在身上的身體也在一點一點變得冰涼。
女孩愣愣的呆坐在原地,手中染血的錦布也跌落在了鏢客的身上,眼淚順著眼角滴落在錦布上,淚水與鮮血混在一起,染濕了綉著仙鶴的錦繡。
許久,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的女孩只覺眼前一黑,身體向一旁倒去。
意識的最後,熟悉的懷抱抱住了自己。
……
冰冷的屍體旁,君臨抱著昏倒的東方明月,輕聲嘆息。
看著身上滿是血跡的小姑娘,君臨忽的有些後悔。
或許先前就應該堅持動手,最少不用讓這孩子面對這些。
又或者若是早些展現實力,這些流民也必然不敢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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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念之差,卻最終造就了現在的局面。
這樣的局面到底對於一個孩子而言,還是太過沉重了些。
溫暖的真氣緩緩裹住了懷中的小姑娘,讓昏迷中的女孩稍稍好受了一些。
君臨的目光也遙遙看向了幾裡外的營寨。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營寨那邊尚未弄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此刻並無太大的動靜。
斬草要除根,這是君婉從小就教育君臨的話。
也是君臨通過無數次親身經歷總結出來的經驗。
但看著懷中的小姑娘,看著遍地的屍體,想起了先前小姑娘對自己說的那句。
「我不想所有人都以為你是惡人。」
君臨輕輕嘆了口氣,轉過了腦袋。
「一群老幼婦孺,還真以為自己是主角不成,莫說三年,便是三十年,三百年,廢物依舊是廢物。」
自說自話的說服了自己,君臨起身跳上了馬車。
「繼續駕車,去武林盟。」
鏢客的身體旁,尚未緩過神來的車夫猛地一激靈,反應了過來。
急匆匆的跑到馬車旁,躍上了馬車,趕起馬來。
商隊都沒了,再不抱住大佬的大腿,自己一個人豈不是死的連渣都不剩。
大佬垂簾,願意給個活下去的機會,得好好珍惜才是。
……
馬車上,斜陽順著車簾的縫隙照進車廂,照亮了小姑娘那髒兮兮的小臉,也照亮了君臨愈發深邃的面龐。
車外,殘陽如血。夕陽最後的一抹餘暉灑在官道之上,為這些逝去的生命帶去最後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