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緋心戲（二）

很快，一陣通訊聲響起，那少年異格者接到后立刻向著遠處走去，毫無疑問來了下一批。

沫夏只是默默地跟著，一如既往。她的小隊從來都不是救援部隊，她也沒有立場再去幫助人類方的勢力。

明珠在她身邊旋轉，擾亂了蒼翠中夾帶了一絲猩紅的樹葉，周圍的感染體只是無知覺地經過，僅有停靠在枯木上的烏鴉被驚動，倉皇失措的向著空中飛去。散落下的漆黑羽毛如同死神留下的翎羽，昭示著新的死亡。

這樣無趣的鬧劇，持續了十四場。沫夏每次都期待著會有不同的結局，但顯然人類未曾給出讓她滿意的答卷，或者說從來沒有過正確的影子。

十四支隊伍，共計三十七名拾荒者。在擺放著危險與機遇的天平上毅然決然地選擇去撰取機遇。

結果無一例外，要麼自相殘殺，要麼崩潰自盡，好一些的或許逃離了那座過濾塔，當然這個「好」只是形容一時。災厄蔓延的森林，走投無路的人類在其中遊盪……說實話還不如待在塔里等死。

一個未知的黑暗牢籠，一群走投無路的困獸，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

拙劣的演員配上拙劣的演技，一場毫無品味的劣質電影，在這座森林公園不斷重複。毫無新意，毫無轉折。人性的陰暗在這裡無處遁逃，悲劇的結局從未改寫。

「不過也正常，畢竟連自身都難保了，怎麼可能去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不過，毫無改變的悲劇，真的會讓那個所謂的『母體』產生『感情』嗎？」

它進化的終點又是什麼？我們在他們眼中又是什麼？指揮官所說的黎明在他們眼中又意味著什麼？

一陣不合時宜的嘈雜聲音傳來，原本空曠的地面又多出了一些遊盪著的感染體。緋只會「清理」擋在必要路徑上的蟲子，至於其他的地方…呵呵……

「礙事的東西。」

沫夏皺起眉，水流狀的斯科瑞在周身環繞，明珠也發出淡淡的藍光……

「水流」匯聚，形成浪潮，時而化為利刃，時而化為鏈條。明珠瞬間「變為」四個，旋轉著朝敵人砸去。浪潮不曾停息，正如沫夏的怒火不曾停歇。

不到一分鐘，這裡的感染體就已經被浪潮破壞得四分五裂，滿地都是被侵蝕嚴重的機械組件。

「拋開性質，這何嘗不是一種令人陶醉的力量，只可惜，來得太晚了……」

臨時通訊上多了一條訊息，沫夏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又有新目標了。真是麻煩，又要去見證一場沒有意義的鬧劇，不過沫夏還是勉強承認那個緋很有演技。

………

「不要…不要殺我！求求…求求你們，我只是沒有辦法了……」滿臉污泥的小個子少年難民驚恐地蜷縮在角落，顫抖地看著逐漸朝他逼近的幾道陰影。

那是三個全副武裝的拾荒者，手中的槍正對著那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少年。

他面前有著幾個罐頭、幾片壓縮餅乾，未使用的繃帶和酒精，以及幾瓶血清。被撕爛的背包已經表明，這是被強迫著擺出來的。

「這個，哪兒來的？」為首的刀疤臉拿著其中一瓶血清質問道。

「這個…這個…我說，我說！」

就在那少年支支吾吾地試圖矇混過去時，槍口已經抵到了他的額頭上，冰冷的殺意已經溢滿了周圍的空氣。彷彿下一瞬，就將有一場爆炸響起，埋沒掉一條生命。

「這是我從過濾塔里弄出來的，真的，我…我沒有騙你們，把槍放下，求求你們了…」那少年難民眼中已經擠出了幾滴淚，可是槍口仍舊沒有移動半分。

「小黑，你看看。」刀疤臉招呼另一名同伴上前檢查。

「是九龍古國軍隊的儲備血清沒錯，上面還有九龍古國的標誌。軍用血清，可比我們的要好不少。」

說完，三雙冰冷而貪婪的眼睛再次看向了那難民少年。意味很明顯，便是這血清的來源。

原本就是這小子去嘗試偷他們的東西未果，在逼問時還在試圖掩藏東西。顯然，他正在為自己愚蠢的行為付出代價。

「你是說，79號過濾塔？」田宇驚訝地看著眼前猛地點頭，身子又不著痕迹地向外挪動的難民少年。

「離這裡不遠的森林公園裡，有，有個過濾塔，沒有人…」

「裡面有很多補給……裝著這個…軍用血清的箱子有很多，標誌和型號是一樣的，可是太重了，搬不動……」

假若你告訴一個已在沙漠中徘徊已久的旅者，前面便是綠洲，這對於饑渴交迫的旅者來說無疑是極具誘惑的消息。再等下去，遲早渴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希望，反倒還有一線生機。

而難民少年給出的消息，無疑與之分量相當。如此飄渺而又無比誘人的消息令拾荒者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半晌，終於有人開口。

「你們，怎麼看？」刀疤臉謹慎地問道。

「可疑，補給如果這麼充足，按理來說早就應該被洗劫一空了。可是如果真如他所說有這麼多補給，那麼我想我們值得嘗試，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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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沒有說下去，畢竟接下來的內容是什麼，就連遠處的沫夏都能猜到。在這樣的末世之下，若不是已入絕境，沒人願意鋌而走險。他們不言，也許只想著這樣能減少點絕望感吧。

「如何確定過去得到的是沒人要的補給而不是已經搶佔好地盤之人的槍子？上次那什麼有組織弄丟了重要物資的消息，去了看到的不過是赤潮和發瘋往裡跳的人，我們還差點…」

田宇的冷靜在這樣的情況下實屬難得，但是，正如持劍之人可斬龍而不可御天災，這份冷靜在物資短缺的現實面前顯得不值一提。

「但我們沒有，而且，要不是你磨磨蹭蹭，我們不說能登上去往九龍的運輸機，至少還能多拿一點補給。」

「我磨蹭？！別忘了要不是我找到的補給，我們根本不可能撐到這裡！」

刀疤臉無視了他們的爭吵，拿出地圖擺在難民少年面前。

「位置在哪？」

少年顫抖著指著地圖的西北方向，公路延伸到的盡頭，那裡正是被標誌「科帕多奇亞森林公園」的地方。

「我保證…我保證沒有說謊。」

這一幕讓遠處的沫夏都忍不住想說一句，這小子是真能演，電影的演員和戲曲的演員終究有些不同。

「79號過濾塔，塔的存在和位置他沒有說謊，但我們要到達至少需要兩三天。」

小黑已經結束了和田宇的爭吵，走過來緩緩地說道。

「不是吧，真要去？」

「我們目前的資源根本不足以支撐我們走到保育區。刀疤，我們的醫療補給還有多少？」

刀疤臉罕見地遲疑了一會兒。

「昨天的是最後的一瓶血清……這一周我們為了躲避高濃度病毒區域，繞了太多路，消耗量相當大。而且，這也和保育區的方向相同。」

是啊，從他們離開據點的那一刻起，回頭的路就已經被他們親手埋葬……

「你…走在前面，帶路。」

刀疤臉的槍始終抵在難民少年的額頭上，這也讓原本可以挪動到幾米開外的他不敢輕舉妄動。儘管他如雷轟頂，快速地舉起了雙手，但看得出來，他還是有明顯的猶豫。

「怎麼，為什麼磨磨蹭蹭？」

「那個地方…有怪物，感染體，很危險……」

難民少年磕磕絆絆地指向遠方，順著他的所指，城市之外，遙遠地平線彼端似乎有一條若隱若現的蒼翠長線。

「既然如此，你怎麼逃出來的？」說著田宇放在指尖玩弄的短刀對準了難民少年的脖頸，咧開的嘴如同死神的微笑。

「不說，就死！」這樣的場合之下，此番詢問的意味已經相當明顯。

「別…！別殺我！我，我知道怎麼進去！我去過幾次了，只有我知道！這是我幾乎用名換來的情報了！」

面對死亡的恐懼，少年歇斯底里地吶喊起來。彷彿此刻，他真的只是那待宰的羔羊。

「最好是如此。」

遞了一個威脅的眼神給少年，隨後刀疤臉開始和同伴們商量。彈藥由小黑保管；醫療物品由田宇保管；而自己，則是把僅有食物的背包敞開給所有人看。

「好了，準備出發，那邊那個…嘖，你叫什麼？」小黑看向難民少年，不滿地皺了皺眉。

「啊？」

「我問你叫什麼？」

從來沒有人在乎一個髒兮兮而狼狽不堪的小賊叫什麼？也從未有人問出過這個問題，一般來說，「小偷」就應該是最好的稱呼。這讓難民一時愣住了。

「菲里特，我叫菲里特。」像是咽了一口乾澀的口水，難民有些艱難地回答。

「行，菲里特，你走前面。如果我發現你想逃跑，呵…你的腿再快，能快得過我的子彈嗎？」

被推搡著走在最前方，「菲里特」蜷縮著前行，一直掛在臉上的膽怯和忌憚在背過拾荒者的一瞬變得無影無蹤。微風輕輕地掠起他的斗篷，緋的面目在那一刻顯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