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無光之地

九龍古國，國君的居所。

往日應該光輝寬敞的空間，此刻卻顯得昏暗而壓抑。昊看著投影屏上的數據，眉頭緊鎖。

那是一幅不斷下降的綠色波形圖，反映著救援成功率的不斷下降。救回的人員不斷下降，而犧牲的駕駛員以及失聯的運輸機也在不斷增加。

異合生物狂潮暫時沒有往東南方向進軍的趨勢，但九龍也絕非是什麼絕對安全之地。九龍古國的六位龍子也被全部派出進行協助，但效果甚微。

九龍和烏托邦都嘗試了很多不同的方式，變更戰術，使用無人空投艙，但沒有任何好轉。處於暴動狀態的異合生物，會攻擊一些感知範圍內的東西。

一個月來，已有超過十五天救援成功率成功率低於6.3％，但是，為了救援而犧牲解構體、損耗掉的物資和運輸工具卻在連續上升。

一個紅色身高的數據趨勢波形圖覆蓋在綠色的圖表上，竟與於此前的綠色波形圖交錯成一個誇張的「X」型。

而現在的烏托邦想來也已經自顧不暇，他們的成功率只會比九龍更低，而資源的損耗也不必多言。這時的烏托邦內部肯定又在進行一輪新的會議，雖然結果是什麼，對他們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女媧，進行推演。」

「以目前的戰術，救援成功率最高不超過3％。另外……」

「播放吧！」昊自然知道女媧言語所指。

一份視頻投影記錄出現在面前的屏幕上。

「我是監兵小隊成員孛兒只斤·塔倫，於此進行任務報告。我們成功清除了匯聚在此地的異合生物狂潮，現已撤退至相對安全的區域內。」

「但這裡的情況依舊不容樂觀。根據目前的情報，落地之上只有北極聯合體方向存在低濃度環境。但無論是我們目前的情況，還是北極聯合體的物資儲備，都不足以支持我們攜帶的大批難民轉移。」

「未確定人形生物向西海岸前進后，我們也包括指揮官在內的七十五個人類內轉移到83號城市的地下保育區內。這裡的物資只夠我們堅持十五天，請儘快投放物資支援。」

但是彙報的後半段卻變得十分模糊，恐怕是在經營任務彙報時遇到了新的干擾情況。

「目前從其他執行小隊的彙報中得出，黎玥在進行相關手術后，又遇到了異合生物襲擊，現在仍是處於昏迷狀態，傷口感染也很嚴重。」女媧神情凝重地說道。

「現在最好的措施就是為他們投放醫療物資，否則無論是黎玥還是受傷的居民，都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昊擰緊眉頭，緊急投放的最後一批物資所在的運輸機也已經墜毀，他們也無能為力。

儘管，塔倫還是成功地在爆炸中搶回了部分物資並救下了駕駛員，至少現在，應急的問題已經解決，但黎玥的情況並沒有好轉的跡象。

同時，以目前的運輸機安全來說，返回時的顛簸所以讓黎玥受到致命的二次傷害，更遑論能成功返回還是在不考慮引來異合生物的前提下才能勉強完成。

這次傷亡慘重，雖然陵光小隊、指揮官皇甫罅與除開摶象之外的臨時器識小隊成員一同護送上官岳及大量難民勉強返回了九龍，但他們至今還在醫療中心，上官岳甚至還沒有清醒。

真武小隊則是作為先鋒前往北極聯合體，提醒並暫時安頓多餘人員，少量難民便於移動，同時相較於幾十上百人的遷移，他們不用太過擔心物資的問題。

孟蒼小隊作為最後的主要戰力，在重大損失之下還能有一戰之力。但整體情況仍舊不容樂觀。

昏暗的午後，下起了大雨。雨滴穿過林葉，墜入林間，將死寂壓抑的氣氛烘托至極致。

監兵小隊四人已經滯留在地表一個多月了。在此期間，上官溪一直細心看護，但是黎玥始終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天吳也曾試圖像以往一樣用熟悉的方式來刺激一下指揮官，但他做不到，因為這樣做很可能對指揮官造成傷害，他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就如當時黎玥守護在他身邊一樣。

地下室外的雨水淡化了路面上濃郁的血污，廢墟中早已沒有人煙，甚至聽不到一聲自然該有的聲響。還在移動的，只有漫無目的的感染體和異合生物罷了。

早在科帕多奇亞森林公園遺址被超聚武器摧毀之前，人們就注意到空氣中的斯科瑞濃度隨著赤潮出現，正在一點一點地升高。

起初人們天真地以為，這兩者之間存在必然的聯繫，他們未曾察覺悄無聲息的災難，只是天真的以為，拔除了赤潮就能解決問題。

於是在人們的努力下，這類似潮水的捕食者在逐漸邁向銷聲匿跡的道路，但赤潮中的斯科瑞沒有消失，也無法消失。

他們像被蒸發的水流，只是變成了蒸汽而後回到空中。隨即又被異聚母體盡數吸收，它們沒有匯聚成雨滴，甚至不斷降低的濃度也讓人們一度認為這樣的做法取得了成效。但也成功地孕育出了新的災厄。

而超聚武器的打擊，那燃盡79號過濾塔和科帕多奇亞森林公園遺址的爆炸烈焰，直接將斯科瑞聚集著的囚籠盡數摧毀，無數的斯科瑞也因此釋放了出來，早已瀕臨極限的世界愈發雪上加霜。

他們（未確定人形生物）的出現僅僅只是一個信號，僅僅是斯科瑞生命進化的一種方向。

他們不會是最大的威脅，也不會是災厄的最終果實。屬於他們的道路已經展開，哪怕這條地毯上是無數新舊不一的血跡，哪怕那歡迎他們的彩帶是漂泊著血腥氣的雨滴。

而人類，還能做的只有龜縮於保育區內，時時刻刻提心弔膽，亦祈禱著過濾塔那微不足道的庇護。

………

一條通訊接入，是祖昊焱，科學理事會的消息成為了最後的希望。

「焱，怎麼樣了？」

「經過樣本的調試，單獨的重明武器已經完成，不會存在之前的效果不穩定的情況。但是，作用範圍依舊是一個大問題。」

說完，祖昊焱停頓了一下，投影中的眼神充滿了嚴肅，昊很清楚這不會是全部。

「之前並沒有向你彙報，是害怕當時的情況出現不可預料的結果，但現在情況危急也顧不上這些……」

祖昊焱將天吳在九河作戰時的情況以及特殊的參數以最簡潔的話語完整地告訴了昊。昊自然明白，這些數據的意義是什麼。

「根據我們從岸武集團反製得來的關於斯科瑞病毒的具體研究和實例，基本可以確定，天吳的佑塵機體，在那場戰鬥中所出現的異常參數就是異格者甚至是代行者的程度。而且具備極高的應用可行性。」

昊心中的猜想得到驗證，只能長出一口氣。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將兩者相結合，讓特化機體成為重明武器的增幅載體，以此達到大範圍吸收斯科瑞病毒並湮滅的程度。」

祖昊焱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他們都知道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麼，更何況是黎玥陷入昏迷的情況。

…………

保育區封閉地下室…

烏托邦也在之前展開了會議，決定暫時收回援助，這一點也無可厚非，畢竟他們只不過是旁觀者，雖然現在也已經被迫「入局」，自身難保。

九龍古國沒有放棄，但在如此巨大的損耗下，也不得不暫緩救援。

而保育區內的人類仍舊在翹首期盼著好消息，失去救援已有數天，食物與醫藥補給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殆盡。

他們只能蜷縮於此，將所有外出的任務交給結解構體，沒人願意重拾拾荒者舊業，否則便只有死亡一條道路。

如果有人問保育區地下封閉室內是什麼樣子，那麼所有人必然會毫不猶豫的回答：燥熱，死寂，瀰漫著傷口腐爛的氣息，滿溢了壓抑悲痛的氛圍。

「為什麼…救援物資還沒來……」

一位面容憔悴的難民突然向著自己的同伴抱怨道，但這聲音早已死氣沉沉。

「我不知道，也許又失敗了。」

而他的同伴卻顯得很有活力，當然這也是相較這裡所有人的情況而言。他只是撫摸著手中的琵琶，進行著校音。

沒有人對這一行為和場面感到詫異，在這樣的背景下，在每一刻都可能被死亡圍繞的環境下，他們能做的只有聽天由命，這時也沒有多少人會對彈奏樂器這樣的消遣行為感到惱怒。

「我們當初，是不是應該登上運輸機走的？」不知何人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上官溪擔心地抬起頭，一邊照顧身旁的病患，一邊用餘光瞟視著準備彈奏琵琶之人周圍的情況。

「是啊，我早說要去了，你又擔心運輸機半途墜毀，說什麼都不過去。」

「那些怪物……唉…以前老一輩拚命想要擠上的烏托邦，現在也自身難保了啊…」

「九龍古國也大抵如此，這裡的執勤部隊，連指揮官都沒有回去，甚至他們的指揮官中還有一個重傷得非常嚴重。」

「頭部重創導致的，不能承受運輸顛簸。」

「曾經我還想著，等過幾天安全一點了，就和他們的指揮官一起返回，誰曾想到如今這樣越來越嚴重的地步？」

「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呢？我們的命就是這樣，活不下去的人，留在這裡，還是登上運輸機，結果都一樣。」

這番話語似乎激怒了那位面容憔悴的難民，燃盡了最後一絲理智的他頓時怒吼起來。

「莫傑你胡說什麼？！那麼危險的地方，科帕多奇亞森林公園，我們不是都逃回來了嗎？！」他從床上跳起，激動而誇張地比劃著當時的場面。

「大家都進來了，我們能活下來，現在能，以後一定也能！！」

「唉，好了好了，你要還有力氣大喊大叫，那還不如把明天的口糧分我一點。」

莫傑推開同伴，嘆了口氣，支撐著身體坐起來，安撫似地拍了拍對方。

「不就是100多公裡外的那個過濾塔爆炸了嗎？多大點事……」

「要真是這樣，我們還能這麼多人聚在這裡嗎？我們…我們……」被恐懼支配的難民逐漸抽噎起來，這樣壓抑的環境下，他的精神早已越過了崩潰的臨界點，情緒極其不穩定。

「唉…好了好了，別哭了…嘶…醫生，我後腦勺上的傷……」

「我馬上為你處理。」上官溪趕忙來到他身邊進行著醫治。

「嗯…謝謝…你也不容易，幾天都沒合眼了，那個休眠倉，還沒見你用過。」

「沒關係，我們是解構體，可以多堅持幾天，但是你們需要多休息，我明白傷口又痛又癢，很難受。但請一定克制，千萬不能總去抓傷口。」上官溪擔憂地說道。

「嗯…我儘力克制。」莫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上官溪，眼睛的焦點卻如同在雨中漫步。

「我們……已經這樣的多久了？」

沒有人能準確的回答他的問題，因為每個人被災難迫害的程度都不一樣，但唯獨可以確定的，他們都已經離開故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