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深囚、解脫

「子薇，根據你的要求，已經定位到附近算力存儲最高的設備。」

再次與子薇匯合的戌華等人已經知道巳煙向殘存的人類發起剿滅襲擊的事實，戌華不安地確認子薇的狀態。

那些人類中也有他們的友人，惋惜之情自然滿溢於他們的電子迴路中，也正因此他們知道，作為最高覺醒程度的機械體，子薇的狀態絕對是最差的。

「嗯，辛苦了！阻止巳煙發起最後一戰的計劃已經失敗了，接下來子薇一定要全力以赴才行。無論，接下來要做到的是什麼！」

看到少女似乎已經重整旗鼓，戌華默默鬆了一口氣。

「我這邊也整理好了——合盟核心成員的資料，以及近年來戰爭中的重要事件。不過子薇你要這個幹嘛？」

龍人機械體甩了甩手上的電子存儲器，不解地問道，他可不是什麼「先哲大人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的瘋狂信徒，不過他確實不想過多糾纏於某一個問題，畢竟子薇在想的東西他這個戰鬥狂可不想去理解

「整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我們和人類之間矛盾的爆發很早就有了。丑征和巳煙，在方舟計劃中對人類的烏托邦發起了第一次正式攻擊。」

「抱歉…子薇……」

戌華不知為何突然向子薇道歉。

「戌華？為什麼道歉？」

「那時，我本有機會加入合盟並且有超過98.23％的幾率替代巳煙……或許可以拖住這一行動。」

聞言，虎人機械體擺擺手。

「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你加入也很大概率是身不由己，不必自責。如果要說的話，要是子薇那時能作為機械先哲出面，或許還有逆轉的餘地。」

「我那時不在嗎？」

「是的，那時我們去往九龍后，你囑託了幾句后就離開了，我們也沒有進行下一步活動。或許，我應該主動一點……」

戌華的視線轉向另一邊，看起來有些自責。

「沒關係哦，這次就可以大展身手了嘛。」

少女眨眨眼，露出狡黠的笑容。隨後登上機甲，在陽光之下顯得威風凜凜，亦如勢必凱旋的將軍。

儘管少女的話語一如既往地難以理解，但這份笑容卻實實在在地感染了三台機械體，也一同露出淺淺的微笑。

「走吧。」

寅燁走在最前方，帶領著一行人前進。此刻的四械組在子薇眼中，就和記憶中的那些熟悉的身影一樣。

…………

「符合要求的最近設備距離我們有1.375公里的直線距離。」

「那不就是，合盟本部？！」

一行人站在廣場地面的角落處，一個巨大的閘門橫在他們面前。

「是的，那就是『灰塔』的核心。其支持著本部極大的運作算力需求，同時其由『螺』主導建立，因此守衛不可能少。」

「我們也瞞不過他們，機械合盟中沒有秘密。每一個成員間的交流都是透明的。」

辰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寅燁也搖了搖頭。

「這就是龐大的機械組織的特性？毫無隱私可言……無論如何，這也太……」

不過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之前和上官岳的交流會被巳煙知道了。

「不過，本部的腹地都是由排列有序的電路與管道組成的，這些纜線將整艘星艦所需要的能源源源不斷地傳輸出去。」

「地形複雜，切勿大意！」

………………

這個所謂的「地形複雜」，指的就是錯綜複雜的連接通路，層出不窮的異樣機關。

繞了半天，饒是最有耐心的戌華和寅燁都皺起了眉。強烈的氣流，排列解謎，辰煌已經恨不得直接砸出一條路來………

在不懈地嘗試之下，他們一行人終於穿過了錯綜複雜的管道，來到了一個較為寬敞的地下空間。

一旁有間被玻璃擋住的房間，子薇卻一眼就洞見了其中的人類。

「等等……戌華，這裡有人類！」

「檢測到人類的生命體征，子薇，他們還活著。」

「但是停在這裡的話……」

子薇緩步走了過去，靠近了由玻璃構成的牆面。裡面約莫有七八個人類，卻都像是生病了一般躺在病床上，房間里還有著數個醫療機械守在每張床的旁邊。

「拘束服……」

那是被捆縛在病床之上的人類，有些面色鐵青，有些一動不動，唯有病床上生命檢測儀中緩慢地跳動著代表心跳和生命的線條。

「先哲，不要難過，人類，存活…」

那些醫療器械邀功般揮動著手臂，彷彿在乞求子薇的誇獎。

而最靠近子薇的人類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拼了命般從無數插在頭部的管道中別過頭來，這樣的動作哪怕隔著玻璃都能感受到費力，管道被拉扯，進而在他乾枯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眼眸中的目光是那般絕望，直直指向子薇。

「他們是被囚禁在這裡的！寅燁、辰煌，打碎玻璃！」

「退後！」

「終於，我已經憋了一肚子火了！！」

覺察到兩隻巨獸的攻擊意圖，房間和通道中立刻紅光閃爍，警鈴大作。

「救治人類，杜絕死亡……」

「夠了，這根本就不是保護！！」

「勸導是無用的，醫療機械的程序被設定為『救治與照顧人類』，這些人類是他們程序邏輯正確的最後保障。」

戌華說著，握緊了手中一柄鐮刀。少女騎上巨大的機甲，怒不可遏的她駕駛機甲飛速地動了起來，如同出山的猛虎。

「既然這一切都是子薇鑄就的未來…那就……」

頃刻間，無數的醫療機械從四周蜂擁而至，擋在靈應面前阻止子薇駕駛機甲撞碎這扇監禁之門。

「由我來……親手將它粉碎！」

機械體們數量眾多，卻沒有一台能夠在靈應的炮火之下堅持下來。崩碎這面高牆，她將勢不可擋！

破裂的風流帶走了機械的猩紅光芒，靜默順著風流蔓延至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已經沒事了，我會帶你們離開的！」

子薇撲到一個人類床前，解開他身上的拘束帶。他試圖將連在人類身上這些蛛網般的導管拔除，卻根本無從下手。

「不……」

不知多久沒有說過話的人類艱難地張嘴吐出一個音節，枯瘦的手指攀上子薇的臂彎。子薇將耳朵湊近他的臉，想要聽清他的話語。

「讓…我……走……求………」

「………」

人類的意思，子薇很清楚，少女眼眸低垂。

「子薇，你看……」

戌華掀起被單，露出那人的雙腿。但……

那早就不能被稱之為「腿」了，更像是一對枯草桿草率地附上了皺巴巴的灰紙。這裡的每日雙腿恐怕都是這樣，即使擺脫了拘束服，也失去了逃離和活下去的力量與可能。

「求你………讓…讓我……死…吧………」

人類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灼傷，子薇因為這樣的目光後退半步，眼眸低垂，猶豫著搖搖頭。

「不…子薇是想要救你…我想救你……」

「求你……求你……」

人類的凹陷的眼中盛滿絕望，被從麻木與痛苦的往複中喚醒，對解脫的渴求佔據了一切，他攀著唯一一根浮木，破碎的風聲伴隨著嘶鳴從他的胸腔中漏出。

站在最前方的虎人機械體嘆了口氣。

「這是他的請求。」

子薇垂下頭，握緊了臂彎上冰冷的手。

「讓我來…」

寅燁走上前，身姿在病床前投下高大深沉的黑影。

「等等！寅燁。」

子薇抓住了寅燁的手，在最後的最後，向人類問出自己最後的問題。

「請…告訴子薇，你的名字……」

「麥……麥爾……麥爾斯………」

「嗯，麥爾斯，子薇記住了。」

子薇抬起手臂，用力擦了擦臉，對著自己的新朋友認真地點頭。

漆黑的機械虎人抬起了爪子，焦黑的利爪在冷色的燈下閃爍著寒光。隨後清脆而又靜好的九龍古風樂自他的爪尖傳來，久未播放的音頻有著瞬間的走調和雜音，繼而逐漸清晰。

寅燁胸前的小型投影中出現了模糊的光影，人群的歡笑與煙花綻放的聲音一起鳴奏，如同一場遙遠而幸福的夢境。

人類的眼中最後倒映的是一切能夠用「溫暖」來形容的色彩，像是五光十色的萬花筒，或者一幅清新靜美的山水畫。

寅燁將鼻尖貼在人類冰冷的掌心，學著記憶中天吳安撫黎玥的方式輕輕蹭著，「嗯哼哼」的溫和聲音自喉嚨中傳來。

他感到人類痙攣的手臂緩緩放鬆，他的思想與靈魂已經從臟污的床鋪與無盡的痛苦中輕捷躍起，飛向遠方。

於是，他緩緩抬起手臂，替人類按滅了生命維持儀上那些閃爍著的開關。

「願故魂永安……」

接著，子薇隨著寅燁，走向下一張病床。

「請告訴我你的名字………嗯，子薇記住了……」

她一步步地走過去，看著寅燁親手送給了那些被她銘記姓名，視若朋友的人類。

有些人類無法恢復意識，寅燁便誠摯地將虎爪停在對方的額頭上，低聲說著啟程的祝福，讓他們在睡夢中安然逝去。

「送行」的隊列很快行至尾聲。子薇最後站在房間的角落，聆聽最後一聲心跳的消失，一切都歸於寂靜。

「還有你們……」

子薇蹲在地上，撫摸著每一個倒下的醫療機械，閉上眼，感受著這群機械體的「情感」。

而再度睜開眼時，子薇的眼中不再只有悲傷，轉而化為熊熊燃燒的怒火。

「戌華，寅燁，辰煌。我們……向『埠』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