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退為進
次日一早,紅綃悄無聲息地來到沈玉華的房門前,輕輕敲了三下。
門內傳來一聲低沉的「進來」,她推門而入,行禮道:「老夫人,今早不知為何,有好些百姓在指責鎮國將軍辜負皇恩。」
沈玉華坐在梳妝台前,手中正握著一把象牙梳,聽到紅綃的話,手頓了一下。
她放下梳子,轉身看向紅綃,眉頭微蹙:「這話從何而來?」
紅綃低聲道:「奴婢已經安排人去查清來源。」
沈玉華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好,我倒要看看是誰要興風作浪。」
紅綃應聲退下,沈玉華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窗外的庭院中,蘭草的葉尖上凝聚著一滴水珠,再緩緩滴落,她深吸一口氣,如今的葉家就像是一塊沒了孫悟空的唐僧,什麼妖魔鬼怪都想來咬兩口。
洗漱完,丫鬟將餐食放在小桌上,看到素的有些寡淡的青菜,沈玉華想到家中有孕婦和孩子,擔心他們撐不住,便喚來玉壺:「玉壺,去告訴廚房,每餐可以加一份雞蛋羹,照顧一下家中的孕婦和孩子們。」
玉壺點頭應道:「還是老夫人心細,奴婢這就去。」轉身離去。
沈玉華看著她的背影忍俊不禁,這孩子活潑討喜,倒是個貼心的。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沈玉華抬頭一看,是鎮國公的妹妹葉樂珍,她滿臉淚痕,撲到沈玉華面前,哭訴道:「嫂嫂,哥哥和侄兒他們……他們怎麼就這麼走了啊!」
沈玉華心中一酸,伸手扶起葉樂珍,輕聲安慰道:「妹妹,節哀順變。他們在天有靈,也不願看到你如此傷心。」
葉樂珍淚眼婆娑,哽咽道:「嫂嫂,我只是……只是覺得這一切太突然了,哥哥他一向英勇善戰,怎麼會突然戰敗身亡?」
沈玉華心中一凜,臉上卻不動聲色,輕拍葉樂珍的背:「妹妹,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只能接受現實。你大哥他為國捐軀,是我們的驕傲。」
葉樂珍抹了抹眼淚,點頭道:「嫂嫂說得對,我會堅強起來,不讓哥哥失望。」說著,又埋頭嗚嗚的哭出聲來。
沈玉華一邊安撫她,心中卻更加憂慮,連在後宅的人都心裡懷疑,那身在朝堂的那些人呢?還有龍椅上那位呢?
會不會為了徹底解決後顧之憂而斬草除根?
她又該進還是退?
思忖間,門口傳來丫鬟的通報聲:「老夫人,大少爺來了。」
還在哭的傷心的葉樂珍聽到通報連忙直起身擦乾眼淚,恢復端莊穩重的夫人模樣。
見她收拾好,沈玉華才開口「讓他進來吧。」
一身素白孝服的葉陽澤走了進來,恭敬地向沈玉華請安:「祖母,姑祖母安。」
「陽澤,你過來可是前廳有什麼事?」
葉陽澤再裝作沉穩的模樣,可年紀小藏不住眼睛里的悲痛,「祖母,孫兒聽聞府外有百姓指責鎮國將軍辜負皇恩,我們葉家為了守南境,家中親人聚少離多,無數葉家子弟命喪戰場,如今卻被守護的百姓口誅相向,孫兒只是替祖父他們難過。」
沈玉華想起歷史上的名將,能夠得到善終的又有幾個,可依舊有人為了守護,為了仁義走向這個位置,就算最後身敗名裂,不得善終,也無畏無悔。
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我記得祠堂刻了一行字,以國為先,民為本,以武止戈,以德服人,這便是葉家無數代人願意奉獻一生的原因。無論旁人說什麼,你都要記住,你的祖父和父親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那些人的污水沾不了你祖父和父親叔伯的身,先帶你姑祖母去前廳給你祖父和父親叔伯們上根香吧。」
在她柔和慈祥的話語下,葉陽澤心裡縱然想要說些什麼也只好作罷,點頭應聲,扶著葉樂珍離開鶴松院。
看到葉陽澤攙扶著葉樂珍的背影,她彷佛明白了,葉家的人可以為國、為民、為德而死,但不應該為了猜忌、權力而死。
紅綃很快查清了謠言的來源,她回來稟報道:「老夫人,謠言是從六品都事李建修家傳出的。」
沈玉華冷笑一聲:「一個六品官員,怎敢摻和進我葉家的事?必然是受人指使。」
她沉思片刻,吩咐道:「紅綃,繼續查下去,看看李建修背後的人是誰。同時,安排茶樓的說書先生,再多說說我們葉家罔顧聖恩,以下犯上,不忠不義,圖謀不軌。」
紅綃聽完有片刻遲疑,見沈玉華神態堅決點頭領命,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是,老夫人。」
不是要鬧嗎?那她就添把火,看看最終烈火烹油的到底是她們葉家,還是點火的人。
不出一日,關於鎮國公的流言愈演愈烈,街頭巷尾議論紛紛。葉府門口,不知是誰開始,罵聲不絕於耳,吵吵鬧鬧的,府內也不得安寧。
沈玉華坐在鶴松院內,聽著外面的喧囂,臉色沉靜如水。
紅綃站在一旁,眉頭緊鎖,「老夫人,外面的流言已經越來越難以控制了。」
沈玉華微微一笑,「不急,火候未到。」她目光深邃,似乎早有預料。
正當此時,丫鬟來報:「老夫人,大夫人來了。」
沈玉華點了點頭,「讓她進來。」
霍瑩華一進門,便直截了當地問道:「母親,外面的流言是不是您安排的?」
沈玉華淡然一笑,「是我安排的又如何?」
霍瑩華急切地說道:「母親,這樣下去,葉家的名聲會毀於一旦啊!」
沈玉華目光如炬看了她片刻,才示意她走近坐下,「瑩華,你可知『以退為進』之策?有時,只有將事情推到極致,才能逆轉結局。」
霍瑩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母親,您是想引出背後之人?」
沈玉華點頭,「引出背後之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給葉家一條能夠活下去的路。」
霍瑩華看著眼前的人,只感覺格外的陌生。
自她嫁進葉家,老夫人就很是嚴肅淡漠,喜歡各種書籍雅緻之事,她那時只覺得不過是書香門第熏陶下的習性而已,而這幾天,看著老夫人從暈倒醒來后安排的種種,讓她莫名的安穩。
與此同時,在城內一家茶樓里,說書先生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述鎮國公的「罪行」。
台下的聽眾們聽得義憤填膺,紛紛指責鎮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