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學音
鹿夜來到迴音園，昨日管家模樣的人立刻就迎了上來，不等鹿夜說話，伸手就引著鹿夜朝後院走去，看來木旋音交代過了。
此刻木旋音正在一個院子里，院子里擺了七八張桌子，而每個桌子整齊擺放著各種木材和竹子，她則是坐在一張桌子前，用什麼東西在削木材。
見到鹿夜的到來，她似乎並不覺得意外，招招手讓鹿夜到她身邊。
鹿夜則打量著她手中的東西問道：「那是什麼。」
木旋音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子上，那是一把白玉一般的小刀，樣子跟鹿夜以前磨製過的石刀差不多，只不過更小更精緻。
「這是人骨頭製作的骨刀，不過不是一般人，是一個銘刻師死後的骨頭，硬度遠遠超過石頭，而且非常堅韌，你可以試試。」木旋音說著將骨刀遞給鹿夜。
鹿夜拿在手裡，感覺比石頭要輕很多，關鍵是它的刀刃切木頭也太輕鬆了，可以將木頭切成各種形狀，不像石刀，只能大致把木頭劈開，也只有這樣的骨刀，才能打造出精緻的木器，比如說木炫音想要打造的樂器。
「我打算今天開始就來幫你打造樂器，我們從什麼地方開始呢？」鹿夜問道。
「你從辯聲開始，等你學會後，才能幫我。」木旋音說著，從面前的桌子上拿出一隻竹笛：「看到這竹笛了嗎，它的發聲，跟竹子的粗細、材質以及這些孔洞的位置和大小有關，如果你無法辨聲，你就不能製作出一隻合格的竹笛。」
原來這小小的笛子還有這麼多學問，鹿夜驚詫不已，他打算先跟木旋音熟絡起來，再問出心中的疑惑。
木旋音拿起桌子上的一節竹子，用骨刀隨意地在上面轉了幾個孔洞遞給鹿夜「：你去吹這支笛子，聽聽它的聲音有哪些不對，我再教你如何改進它。」
鹿夜點點頭，拿著竹笛走到一邊，開始認真的吹起來，鹿遲曾經給鹿夜製作過一隻竹笛，他也學吹過，對竹笛並不陌生。
很快，鹿夜就走向木旋音道：「這笛子聲音有些雜，應該是有幾個口子不光滑，還有聲音有些尖銳，應該是吹口稍小了點。」
木旋音點點頭，接過竹笛，用骨刀修改一番再遞給鹿夜，鹿夜接過吹了一下，果然笛聲變動聽了很多。
木旋音卻是說道：「你接著去吹，再找改進的地方。」
就這樣，鹿夜不停地吹聽那隻竹笛，木旋音則是按照鹿夜找出來的聲音缺陷，一次兩次三次地修整著那隻竹笛，鹿夜完全沉浸在了笛聲的世界里，十分專註和努力。
直到正午，鹿夜才覺得腦袋有些累了，木旋音也看出了鹿夜的疲憊，讓鹿夜先回家休息，明天再過來。
鹿夜離開后，木旋音收起骨刀，推開院門，尋著小路繞了幾個彎來到一處亭子，亭子中已經有一個老者，約莫七十來歲，個子瘦小，面容極其消瘦，臉皮皺巴巴的，皺到甚至都難以看清他的五官，他見到木旋音後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問道：「確定了嗎。」
木旋音沒有說話，她拿出鹿夜吹了半天的竹笛遞給男子，老者拿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一番，然後微笑著點點頭道：「沒錯，而且天賦尚可」。
「其實他能夠聽出那兩首曲子的差別，就已經能證明他是跟我們一樣來自那一族了。」木旋音開口道。
「不過確認一下總是好的，還可以順便看看他天賦。」老者說從袖中拿出一隻潔白精緻的笛子，只不過與尋常笛子不同的是，這隻笛子的末端有許多圓環，從大到小成錐形排列，看起來非常複雜和細緻。
木旋音見狀道：「看來您也是肯定他和我們一樣的，要不然怎麼把這玲玉笛都拿來了。」
這個老者卻是避開了這個話題道：「如此，那就說明他不是溪雲杉，他應該是頂替溪雲杉來青城的，那麼他是誰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連消息最靈通的老三也不知道他原來是誰嗎？」木旋音搖搖頭道。
「老三正在查，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肯定有人幫他進入青城的，溪雲杉的父母應該知道，一個人即便偽裝另一個人再像，也不可能騙過被偽裝者的父母。」老者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道。
「還有一點。」木旋音看著老者道：「您可能想錯了。」
「哦，是哪一點。」老者停下敲擊桌面的手指，好奇地問道。
「他的天賦，其實只能算中等，只不過他做事用心和努力的程度超乎尋常，才能在一上午將竹笛改造到此種地步，這樣的人，我是第二次見到，似乎他的內心對自己有一股狠勁。」木旋音一邊回憶鹿夜吹笛子的情形一邊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老者接著問道。
木旋音想了想道：「我一開始只是感覺，後來才發現，他做事幾乎不分神，十分專註，普通人也許能堅持一段時間，但絕對堅持不了半天。」
「這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細節，這樣的人，應該只有兩種，一種是痴迷於音律之人，另一種是心中有一個堅定地必須完成的目標，依你看，他屬於哪一種。」老者似乎來了些興趣。
「應該是後者。」木旋音肯定地道。
「你第一個見到的這麼努力和執著的人是炎吾心？」老者凝重地看著木旋音問道。
木旋音輕輕地點了點頭。
鹿夜回到家，只感覺腦袋昏沉沉的，不過他還是堅持吃過中午飯才去休息，等他睡醒，發現水月不在家中，而溪華和溪雲燕都還沒有回來。
此時正是練習四形拳的大好時機，於是他趕緊脫了上衣開始演練，還是老樣子，伺機已經能夠融合進去一些發力的技巧，另外三種暫時還不行，只能演練一下樣式。
演練了幾遍以後，鹿夜走出石屋仰天躺在院子中的一棵大樹下，此時正是初秋時節，大風吹過，偶爾會有一些樹葉落下，有一些樹葉離鹿夜很近，鹿夜看著一片樹葉從他正上方搖曳著下落。
突然，鹿夜聽到了他之前沒有聽到過的聲音，那聲音很輕，也很低，繼續確認了幾次之後，鹿夜確信那是樹葉劃過空氣的聲音，他就這樣仰頭看著，不斷聽著，越來越覺得那聲音清晰了起來，直到溪華和水月回到家。
鹿夜趕緊坐了起來，跟兩人打過招呼，水月提著食盒清洗去了，溪華這次沒有走。
他看著鹿夜道：「你今天沒有去白水神潭參悟？」
鹿夜搖搖頭：「我昨晚去確認過了，神潭中的水不能和我產生共鳴，我想我無法在那裡解開心鎖。」
溪華點點頭：「也是，你應該是魁木一族的後人，應該參悟魁木更容易解開心鎖，你看看這個。」
鹿夜才發現溪華手裡還提著一個厚厚的布袋，看不出裡面裝了啥。
溪華解開布袋，裡面竟然還有很多層，一層層解開，鹿夜才發現是一棵小樹苗。
「這就是魁木神樹，你明天找一個地方將它種下，找時間去參悟，看看能不能在十六歲之前解開心鎖，雲杉還有六個月滿十六歲，你還有多久滿？」溪華將小樹苗交到鹿夜手裡道。
「我還有七個月滿，看來比雲杉哥小一個月。」鹿夜心中一酸，眼淚差點就流出來。
從他了解到的，以及溪華將魁木神樹層層包裹就看得出來，想要的得到一棵神樹相當不容易，這還是離開鹿鳴村后，鹿夜第一次感覺到有人對他這麼好，雖然這神樹大概率對他沒什麼作用。
「我以前，總是對雲杉很嚴厲，因為我自己沒有變得足夠強，所以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溪華面對溪雲杉的房間坐下，沒有看鹿夜，因為他見到鹿夜就會難受。
「因為我給了他太大的壓力，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總是解不開自己的心鎖，所以他開始變得自卑。」溪華的聲音裡帶著一些懊惱和悔意。
鹿夜動了動舌頭，想要說一些安慰這個老父親的話，但是溪華卻抬了抬手，阻止了鹿夜。
「你聽我說說話，就可以了。」溪華接著道：「你剛到青城，可能覺得大部分人對你都是和善的，那是因為你沒有威脅到任何人的核心利益，當威脅到的時候，你就發現沒有力量，就會被弱肉強食，所以我才會對他很嚴厲，因為他需要保護的，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雲燕。」
「可惜，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溪華說著伸手捏住了一片正在飄落的樹葉。
「就如同每一片樹葉都是特有的，失去了，就不可能再用另一片樹葉來替代了。」溪華說完這句話，站起身來。
他的雙眼終於看了看鹿夜道：「你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將魁木神樹種下，以後你就到那個地方找神樹參悟，樹還小，你藏起來，應該沒人能在幾個月內發現它，夠你參悟到十六歲了。」十六歲以後，也就沒有參悟的必要了，這句話，溪華倒是沒有說出來。
鹿夜看著溪華離去的背影，又轉頭看著那零星飄落的樹葉，他心裡默默想道，雖然我做不了你們原來擁有的那一片樹葉，但是我將來依舊可以做一片為你們遮風擋雨的樹葉。
然後他小心地將那棵魁木神樹栽種在一個廢棄的石盆中，準備等有時間再移植到隱蔽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鹿夜就來找到木旋音，他覺得自從昨天跟木旋音研究了竹笛以後，自己的聽力和對聲音的識別進步了很多，他急需這樣的進步。
但是今天木旋音沒有繼續讓他辨別竹笛的聲音，而是將老者交給她的玲玉笛拿了出來。
「聽過夜鶯的叫聲嗎？」木旋音問鹿夜。
鹿夜點點頭，他以前在鹿鳴村的時候，經常跟鹿九柯一起到林子里聽各種鳥類的叫聲，可以說，所有鳥是怎麼叫的，他都知道。
木旋音將玲玉笛遞給鹿夜道：「這笛子叫做玲玉笛，屬於豎笛，尾部有十三個圓環，轉動每一個圓環，都會改變這支笛子的聲音，十三個圓環組合在一起，加上指頭和吹氣強弱的變化，就擁有了無限種可能，你試著看看能否通過調整圓環模擬出夜鶯的叫聲。」
鹿夜接過玲玉笛，開始全神貫注地嘗試和思考，漸漸地，它發現玲玉笛是有規律的，只不過這其中的規律和組合太過複雜，夜鶯的叫聲連貫起來空靈而複雜，嘗試了一上午，只是斷斷續續地模仿出了夜鶯的一個唱腔，要模仿夜鶯的一個音不難，難的是將一串音連接起來。
木旋音卻是對鹿夜道：「可以了，比大多數人學的都快。」
「木姐姐，你所說的大多數人是什麼意思，有很多人跟你學過音律嗎？」鹿夜感覺跟木旋音也有些熟了，敢於問一些問題了。
木旋音看著鹿夜，想了想后搖了搖頭：「不多。」
鹿夜點點頭，想來也是，鹿夜至今遇到過的對聲音特別敏感的人，就是木炫音和自己，這樣算來確實不多。
「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著急。」木炫音似乎看出了鹿夜的顧慮：「我的確是發現你在聲音上的天賦，才打算教導你的。你前天說出我兩支曲子不同的時候，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到了。」
鹿夜這下子終於明白了，原來他在那麼多人中間只不過是小聲對溪雲燕說了句話，依然能被木炫音捕捉到，木炫音的聽力的確很強。不過這也打消了鹿夜心中的顧慮，木炫音對自己應該是善意，沒有別的險惡用心。
「你妹妹來找你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木炫音突然說道。
木炫音話音落下，鹿夜才聽到了溪雲燕的呼喚他的聲音，更加驚訝於木炫音的聽力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