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無相

任君仙曾說過，網名作為一個人的虛擬代號，實際上是最能反映出一個人當下的心理的，李雲東對此表示認可，所以在瞅見關雪煙和秋漪的網名時，他的確是對兩位學妹的精神狀態有不小的擔憂的。

「『賣香煙的小女孩』和『邱小姐』啊……」李雲東琢磨了兩秒，只覺得無比牙酸，他望向對面兩位學妹，說道：「一個是爆改童話，也不知道不賣火柴改賣香煙的小女孩有沒有拿到煙草專賣零售許可證，死因又到底是凍死呢還是過量攝入二手煙呢。另一個更瘋狂，好傢夥，直接套用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的名稱，雖然我明白這是『秋』和『邱』的諧音，但也是怪離譜的，你這位女同志竟然也有軍工情懷？」他忍不住拱了拱手，說道：「哎呀哎呀，兩位學妹可謂是卧龍鳳雛，我是佩服得很吶，說實話，我還以為你們會和成曦的網名是一個套路呢。」

「哪裡哪裡，學長學姐也不一般。」秋漪有些玩味地挑起眉梢，說道：「『狼來了』和『雲上仙』，一個充滿了幽默，一個充滿了情趣。」

「哈哈哈哈，確實，一個充滿了幽默，一個充滿了仙氣。」李雲東無比蠻橫地假裝聽錯，試圖以笑聲與氣勢篡改已經存在的歷史。

「是呢。」秋漪的眼神愈發玩味起來，而關雪煙用手指撓了撓側臉，小聲嘟囔道：「一個『狼』，一個『上』，我只覺得兩個都充滿了邪惡的獸慾。」

「哎呀，最近聽力一直不太好，是不是該去掛個耳科了，關關學妹有認識的耳科專家嗎？有的話給我介紹一下唄。我也不佔你便宜，把我媽認識的一位喉科老中醫介紹給你，扎一針就能讓你失去與人溝通的煩惱。」李雲東摸了摸自己的喉結，笑容和善而溫柔，如同一位和藹可親的鄰居大嬸。

「沒有沒有我不認識不敢認識的！」關雪煙忙是搖頭，只覺笑吟吟的李雲東比餓到眼睛發綠的野狼更可怖。

「那太可惜了。」李雲東故作遺憾地搖搖頭，將手機揣回兜里后，又是有些感慨地說道：「照片啊……說起來我從來都沒有留照片的習慣，你好像也不怎麼拍照的吧，君仙？」李雲東下意識地瞥了一旁的任君仙一眼。

「有紀念意義的話，倒是會拍上兩張當作記錄，平時的確不怎麼拍照。」任君仙微微頷首，淡然地抿了一口咖啡，「畢竟對我來說，拍照也好錄像也罷，都只有記錄的用處，而沒有分享的用途，但拍的時候姑且也會注意一些細節，當然，肯定比不過學妹你就是了。」說著，她沖著關雪煙露出柔和的淺笑，像是初升的太陽般融化關雪煙的心理防線。

「哪裡哪裡，我水平很一般的，主要是學姐漂亮，怎麼拍都好看。」關雪煙回以友善的笑容，說道：「我記得山水大學那邊經常請學姐你出鏡拍宣傳照和視頻的，拍得都很棒。」

「你還關注這些？」任君仙有些意外，而李雲東在邊上解釋道：「關關同志是我們大學新聞部的，愛好是攝影。之前我好像提過一嘴，她還拿過攝影比賽的獎項的，記得是省級的吧？」

「省級高中生攝影大賽的最佳構圖獎。」秋漪在一旁補充道。

「那確實很厲害，難怪拍照技術這麼好。」任君仙頷首讚歎道。

「沒有沒有，還需要學習！」被高高捧起的關雪煙只覺誠惶誠恐，生怕摔個半死，忙是扭頭望向李雲東，將話題轉移開去道：「學長你剛才不是說沒有留照片的習慣嗎？為什麼呢？我記得你是寫小說的，一般外出採風的時候，總需要拍點影像素材作參考的吧？」

「有的寫手是有這個需求，但我不會。」李雲東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自信莫名地說道：「我相信自己的想象能力，現實的風光只會限制住我的想象空間，讓我停留在凡人的地步，而無法讓我抵達超人的境界。說實話，有些景區宣傳得多麼多麼漂亮，完了我點開圖片或者視頻一看，發現還沒我想象中的好看，反倒是讓人失望。」

誠然，人類無法想象出自己未曾認知過的事物，但人類也能想象出現實中未曾有過的事物，任何事物總歸是有兩面性的，就像股價大跌的時候，既可以當作是虧本的預兆，也可以當作是低吸的時機。

「看影像資料和親身體驗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關雪煙忍不住指出問題所在，說道：「就像我們用電腦看恐怖片，和在影院里看恐怖片的體驗是完全不一樣的，在具體的情境當中被刺激到的感官會更多更全面。」

「這我倒是不否認，但拍照和拍視頻又無法保留這種感覺。」李雲東聳聳肩，說道：「留得下照片，也留不下那一刻的真實感受。我寧可全身心地沉浸在那份感動裡頭，也不想花費多餘的時間去記錄一些幻象，不然多少有點本末倒置了。」

微微一頓后，李雲東又補充道：「當然，我不是否定你的愛好，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或者說偏執。畢竟我是個活在當下的現實主義者，從來不會回顧流逝的過去，也不會展望遙遠的未來。過去之我非我，他干過什麼蠢事，都不關現在的我什麼事，未來之我亦非我，管他鬧出什麼幺蛾子，責任都不在現在的我身上。」

「嗚呼，這正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李雲東搖頭晃腦地說道，活像是個坑蒙拐騙的神棍。

不過，李雲東沒說的是，他不覺得自己這乏味的人生，有什麼值得用影像去記錄的，他又不是什麼英雄人物或者成功人士，就是條平平無奇的鹹魚。放在玄幻小說里，就是在主人公初出茅廬的小鎮里，自顧自過日子的小平民；放在古裝電視劇里，就是某位大貪官被株連的九族裡，一個不配擁有正臉和姓名的路人乙。

李雲東始終認為，肉眼看得見的東西都是虛妄之物，只有心靈訴說的事物才是人類的精華，正如某位傳奇盲眼劍士曾說過的那樣，刀斬肉身，心斬靈魂。對他而言，照片照的都是表象，寫作寫的才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