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剪不斷的紅線
自青禾大學正門出發,沿途步行40分鐘,便是李雲東租住的小區。
之所以選擇在外租房,自然不是因為大學窮困或是土地有限,連學生宿舍都無法提供,事實上,青禾大學在綜合實力上雖然比不上僅一街之隔的山水大學,但在文科系大學中也算是聲名遠揚,因此各方面的基礎設施還是相當完善的,內部甚至還設有低空飛行的站點。
入學之初,李雲東倒是住過一段時間的宿舍,可惜實在受不了室友大半夜瘋狂敲擊青軸鍵盤的動靜,便與父母商量著能不能搬出學校。
其實室友並不是無法溝通的對象,上去抱怨幾聲的話多半還是會收斂的,但李雲東堅定地認為,妥協是沒有上限的,矛盾是長期存在的,與其重複休戰與開戰,不如果斷地掀翻戰場,及時止損。
畢竟,那也不是什麼值得斤斤計較的事情,那些也不是什麼值得念念不忘的人。
於是,在順利說服父母后,李雲東如願過上了獨居生活,從此再也不必擔心衰弱的神經被騷擾,再也不必害怕脆弱的鼓膜會破裂,終於得到了睡眠之神的祝福,終於擁抱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直到在那個晴朗的日子,某人一腳踹開李雲東的房門,拖著行李箱來宣告此地的主權。
「唉,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星光溫柔地照亮著夜路,路燈像是臂彎般擁抱著行人,李雲東對這個低碳環保的時代充滿感恩,它讓人們重新見證星空的美好,但有的時候,他也希望世界能重新蒙上一層模糊的濾鏡——就算是馬賽克也行。
這樣,當年兒時玩伴就不會輕易發現自己電腦里珍藏的三次元影片,而那一天,被獨居的快樂沖昏頭腦的自己,也不會因光著身子曬太陽時被人一腳踹開房門而深陷絕望。
可見,人類也好,社會也罷,都是在曲折中進步,在螺旋中上升的。
當然,偶爾也會有像李雲東現在這樣,走進莫比烏斯環的倒霉情況。
坐標利生社區,四幢十四層,三室一廳,兩衛一廚,朝南陽台,豪華裝修,民用水電,季付價格僅需1999元——可謂是典型的虛假房源信息,但當親愛的父母說是熟人介紹的,那麼愚蠢的大學生自然會傾向於相信。
天上從來不會掉餡餅,會掉的永遠都是陷阱。
李雲東就是那個把陷阱當成餡餅的傻○。
「541,140,(我是1,你是0,一生一世來搞基)。」
輸入充滿惡趣味的自定義密碼,李雲東內心沉重地推開家門,撲面而來的便是食物的香氣。
氣味真的是個複雜的概念,客觀性地存在卻又難以客觀性地描述,不像形狀、顏色那般一目了然,但它也確實豐富了人類的感受能力,讓人聞到廁所的惡臭會趨向於遠離,而聞到食物的香味時,則會催動唾液腺的分泌。
李雲東表示非常慶幸,人類的祖先沒有遺傳下正相反的基因。
「回來了?今天晚了不少,社團很忙?」
任君仙很是端莊地坐在沙發上,手頭是一本冷色調封面的心理學書籍,一注意到李雲東的歸來,便隨手將書合攏放到茶几上。
「差不多。」李雲東在門口換上室內棉拖,外套則掛到立式衣帽架上,隨口應道:「在一些話題上討論了蠻久的。」
「關於什麼的?」
「呃,比如是男人不需要愛情,還是女人不需要愛情,或者人類本不需要愛情。」
「你們寫書還會探討這麼哲學的話題?」
「有時候會,人物衝突的根源一般就是各種哲學類的話題,深層剖析角色心理才不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或者覺得這個角色很蠢。我可不希望自己變成小說的主角時,讓讀者只想指著鼻子罵我是一頭犟驢。」
「讀者未必會罵你,但我一直這麼覺得。」任君仙很是平淡地評價道,說著起身走向開放式的廚房,邊走邊說道:「去洗個手準備吃飯了。」
「哦,要幫忙嗎?」李雲東出於禮貌性質地問道,而任君仙頭也不回地指了指廚房入口前的指示牌,上書——「李雲東與狗不得入內」,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買的。
李雲東自討沒趣地聳聳肩,據說會做飯的男人很受歡迎,而李雲東一直覺得自己很會做飯,畢竟看過無數廚師的教學視頻,但遺憾的是,他非常不受廚房的待見,動不動就是煤氣泄漏或是點不著火,切西瓜也從沒切出過平整的面來,它們的逃逸速度每每都能超過他的刀速,很是神奇。
「看的什麼書?」
路過茶几時,李雲東瞅了一眼任君仙放下的書籍。
——《人類深層心理的起源與發展》。
一本正經的心理學研究資料,也不像動畫中那樣是一種偽裝,李雲東默默放下手頭的書,心想高材生之所以是高材生是有道理的,在注意到茶几上還擺著一頁書籤時更是震驚莫名,沒想到高材生連看到第幾頁都背得下來,買書籤只是圖個好看。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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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東無比做作地倒抽一口冷氣,便甩甩頭跑去衛生間簡單洗漱,而耳畔時不時傳來餐盤和桌面碰撞的脆響,那是任君仙在把飯菜往外端。
當初聽著還覺得格外緊張,唯恐突然飛來一把復仇的菜刀,但現在這卻成了大腦所熟悉的聲響。
李雲東意識到,習慣宛如病毒般逐漸腐蝕著他的赤子之心,那會讓人慢慢忘記自己的初心和使命,所以他愈發堅定自己百年不動搖的基本方針。
「我們分開之後,你直接回來的嗎?」
餐桌上,望著一如既往豐盛的晚餐,李雲東忍不住挑起眉梢,這一看就花了不少工夫,而任君仙卻是面不改色,平靜得像是悟道者,淡定地回應道:「沒,繞去了圖書館一趟借了幾本書,下周有篇挺難的小論文要交。」
「你都覺得難?講什麼的?」李雲東有些好奇。
「如何轉移話題。」
「這麼實用的論文,你們的課還挺有意思的。」李雲東更是起了興趣,追問道:「那有哪些轉移話題的辦法?」
任君仙眼神平淡地掃了李雲東一眼,說道:「就像剛才這樣,用『難』、『有趣』之類的定語刺激一個人的好奇心。」
「——」
李雲東頓時齜牙咧嘴起來,很是無語地說道:「對了,我原來是想讓你別弄這麼麻煩,就一頓飯而已……實在不行點個外賣不是更方便?」
「你是在關心我?」任君仙微微傾側腦袋。
「聽不出來嗎?我的說法難道很像個傲嬌?」李雲東不禁怪異地審視起自己,而任君仙卻是定定地凝視著他,一秒后搖搖頭,答道:「兩個人的話,自炊比外賣性價比更高,但最主要是——我樂意。」
李雲東陷入沉默,與他預想一致的回答。
正如任君仙認為李雲東是頭犟驢,李雲東對任君仙抱有同樣的看法。
她有自己的固執與堅持,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所以才能不動聲色地干出破天荒的事情。
這是李雲東對她深感欽佩的地方,也是對她無可奈何的地方。
哪怕李雲東早已剪斷那條紅線,任君仙還是能若無其事地抓起兩端,用膠水把它們拼接起來,再打上漂亮的蝴蝶結。
李雲東自認為是個傻○,但或許,任君仙也不遜色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