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勝敗在此一舉
葉恆寧面帶平日診病時的溫煦笑容,不慌不忙地在前排尋了個位子坐下。他這一坐下,課堂上的竊竊私語頓時更為喧鬧。
葉恆寧秉持著「聾子聽雷,不理睬便是」的態度,還有那「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信條,從容不迫地從布袋中掏出一本書翻開閱讀,對於民國時期的教材,他還從未涉足過呢。
然而,還未等他看完書中民國英語課本里李明與梅的對話,耳邊便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外事處的推薦名單上報之後再被撤下,那咱們外語系可就徹底沒戲了。有的人明知自己沒戲,還不肯把機會讓出來,說什麼大局觀念,集體榮譽,在他們眼裡就是個笑話。」
葉恆寧手中的書頁微微停滯,又是許墨那小子啊……看來沒把他刺激到位,人家轉而佔據道德高地,搬出大道理來了,這小子的腦子挺活絡啊。
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正值血氣方剛,許墨的話一落音,課堂上的議論聲立刻沸騰起來,其中大多是附和許墨的聲音。
「沒錯啊,既然註定要被淘汰,不如主動把名額讓出來,不管是誰頂替,總歸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吧。」
「我聽說有老師去找過葉恆寧談話,但他沒答應。」
「真是夠自私的。」
「拿自家姐姐唱歌掙來的錢來上大學,還能指望他怎麼樣?」
嘈雜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沈富顯得愈發坐立難安,他那肥胖的身軀在板凳上扭來扭去,彷彿椅子上長滿了刺似的。
這時,葉恆寧忽然站起身來。
他一站起,教室里立刻鴉雀無聲,郭昭赫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緊緊鎖定著葉恆寧,他的心跳猶如擂鼓般急促,他有種預感——勝敗在此一舉。
然而葉恆寧起身轉了轉腦袋,朝著他微微一笑,接著竟俯下身子像是在地上撿起了什麼東西,然後又安然坐下。
坐下?!
郭昭赫一口氣堵在胸口,險些暈過去。全班都在期待你的回應,你竟然就這樣坐下了?!
他一腳踢了踢前面的許墨,許墨察覺到信號正欲開口,恰巧此時,教授走進了教室。
接下來的一節課,郭昭赫如坐針氈,終於熬到下課,他迫不及待地示意許墨說話,周一就要上報名單了,身為大四畢業生,他們的課程所剩無幾,他怎能不焦急?
然而,還未等許墨開口,葉恆寧又站了起來!郭昭赫下意識看向葉恆寧附近的地面,抬起頭卻發現他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許墨才後知後覺地道:「葉…葉恆寧,你看大家都在這樣說,你應該給大家一個說法。」
教室里靜得出奇,能夠進入約大的學生都不是泛泛之輩,許墨如此反覆挑起話題,加上葉恆寧走向郭昭赫的動作,一些人似乎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麼,但他們並未出聲,畢竟如果郭昭赫和許墨能讓葉恆寧把名額讓出來,對他們來說並無害處。
葉恆寧當然清楚眾人的心思,那個外事處的名額早晚都得讓出去,先不論自己能否捨棄前世半生學醫的經歷去做一名外交官,光是葉雪的事情就足夠讓他頭痛一陣了,更別提這件事情一旦讓張淑英知道了……
想起張淑英對這件事的重視以及記憶中她的那些重男輕女之舉,葉恆寧便覺得頭疼不已。
「你說得對。有些事情確實是需要向大家解釋一下。」葉恆寧掃視了一圈四周,語氣誠懇地開口:「這段時間,關於我家的事在學校里傳得沸沸揚揚,給大家帶來了不便和困擾,我深感抱歉。」
葉恆寧一開口就是道歉,神情懇切,這讓教室里的不少同學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二十歲的他們雖然年輕氣盛各懷心思,但心中仍保有著未被世俗沾染的是非觀念。
「作為兒子和兄長,我確實還不夠成熟,缺乏擔當。直到昨日以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家人為了我已經默默付出這麼多,對此我既痛心又愧疚。」
在葉恆寧的記憶深處,那位小少爺在躍入冰冷溪流前的最後一刻,內心充滿了對家人的愧疚之情,但他卻羞於表達,直至離去也未曾吐露心聲。今日,葉恆寧代替他說出了這份遺憾。
「關於那個選拔的事兒,我琢磨了兩天,許墨同學講得沒錯,我不能這般只考慮自己。假如我註定被淘汰,那就應當把這個機會讓出來,讓大傢伙兒都有個試試的機會。」葉恆寧說完這句話,教室內頓時響起一陣吸氣之聲。他們雖然嘴上說著,但從未想過葉恆寧真的會主動讓出那個寶貴的名額——那是外事辦專門為選拔外交官預備人才而設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