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邪祟作亂
「師兄,前方山腳下有條長街甚是熱鬧,我們一同去逛逛可好?」魏凌扯著柳繁生的長袖嘟囔道。
柳繁生抽回長袖,劍眉微皺:「你已買了多少雜物了,馬背都快被壓彎了。」
此時,身後黑亮的駿馬鼻孔發出「咈哧」聲,好似在應和柳繁生。魏凌氣鼓鼓地朝馬背拍了一掌,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聲嚷嚷:「這些日子終日風餐露宿,成天吃些饅頭野果,半點油水也沒有,就去那街市上吃頓飯也好呀!查了這一月,這些失蹤的人竟都是些雞鳴狗盜之徒,我看這些人定是自己躲在哪逍遙快活了,何必費力找他們。他們不在,親人還能過的更好些!」
「你休要偷懶,前方便是石柱村了。」柳繁生指了指遠處山林中的村落,飛身躍上馬背。
魏凌無奈,只得上馬揮鞭跟上。
待二人抵達石柱村時,已近黃昏,村落中炊煙裊裊,一座座小木屋間瀰漫著陣陣飯菜香氣。
魏凌牽著馬,拉住路過的大爺:「老人家,請問吳三寶家是哪戶?」
老翁抬頭眯眼望向二人,只見來人年約十七八歲的年紀,生的明眸皓齒,身著一襲墨藍長衫,腰間掛著精緻玉佩。他身後的公子年齡稍長,身姿挺拔修長,著月白素雅長衫,腰束玉色帛帶,面容俊朗,氣質不凡。
老翁白眉微皺,面露難色,沉吟道:「兩位公子找吳三寶,莫不是他欠了你們銀兩未還?這可難辦了,這吳三寶已經好些日子沒有歸家啦。現今家中只有他娘子和一個八歲小兒艱難度日,你們就莫要為難那娘倆了。」
魏凌趕忙擺手:「大爺不必憂心,我們並非討債之人,我們是吳三寶的好友,只因他多日未歸,音信全無。我們放心不下,特來探望!」他已將這套說詞背的滾瓜爛熟,說的極是自然真切。
大爺略有些狐疑,低頭稍作思索后,還是指著不遠處一間破舊不堪的茅草屋道:「吶,就是那間了。」
二人趕忙謝過老大爺,朝那座低矮的茅屋走去。到了茅屋門前,他們向院子里張望,只見小院中,一對身著粗布舊衫的母子正坐在一張破舊的方桌前,方桌上擺著兩碗稀粥和一小碟鹹菜。院內的婦人聽見院門響動,忙抬頭詢問:「是誰呀?」
魏凌伸手推開矮小的竹籬笆門,踏進小院,笑著說:「嫂子,我們是吳大哥的朋友。」
婦人聞言,陡然站起身,迅速將身邊小兒拉至身後,惱怒叫嚷:「你們別再來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們去找吳三寶呀,他欠你們的錢我沒用過一文!」
魏凌聽到這番話,不禁一愣,隨後面色一正,解釋道:「我們並非來討債的,我們是吳三寶的好友。」
「他怎麼可能結交像你們這樣的朋友?」那婦人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柳繁生和魏凌,厲聲喝斥道:「你們趕緊走,不然我要叫人了!」
見此情形,柳繁生亮出太蕪院蓮花白玉令牌,正色道:「我等來自太蕪院,此番前來,調查人口走失一事。今日之事還望夫人,切勿告知他人,以免引發恐慌。」
「太蕪院?太蕪院不是專管邪祟妖亂?」婦人緊盯著令牌,目露驚恐之色,一把將身後小兒緊緊攬入懷中,渾身止不住的戰慄起來。
魏凌笑著上前寬慰:「大嫂不必驚慌,此事尚無定論,我們此行也只為排疑。」
婦人怔愣了半晌,深吸一口氣,穩了穩身子,將懷中小兒摟的更緊了些,冷聲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他是失蹤也好,被妖怪吃了也好,都與我無關。」
魏凌眉頭緊皺:「你未免太狠毒了些,常言說,這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狠毒,你知道我和小虎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魏凌的話似乎激怒了婦人,她那消瘦暗黃的面頰上劃過淚痕,哽咽道:「他喝醉了把我和小虎往死里打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裡?為何不來為我們主持公道!」
婦人懷中的小兒見母親流淚,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瘦弱的小手在婦人臉上胡亂抹擦,邊哭邊嗚咽著說:「娘,你不要哭了,爹不會回來了……」小虎忽地用力掙脫婦人懷抱,使出全身力氣推向魏凌,奈何,他那瘦小的身軀又能有幾分力道,未推動魏凌分毫,自己反而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他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坐在地上委屈地放聲大哭,嘴裡不停地喊道:「你們快走!不要欺負我娘!」
柳繁生看著眼前這一幕,心生憐憫,連忙走上前去,將小虎輕輕扶起。
魏凌見到此景,心中亦是有些不忍,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小包糖果,塞到小虎手中,然後轉頭看向婦人,緩聲說道:「這位大嫂,若是家中生計艱難,城中的悅容酒樓乃是家父產業,你可以去那裡做工,即便日後吳三寶歸家,我也可保你不受其擾。」
婦人怔了一怔,急忙將小虎拉到身旁,緊緊地抱在懷中,又認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二人,方開口道:「多謝公子好意,我已與城中開元錢莊的王老爺說定,明日去他家廚房做工。王老爺還准許小虎在他家私塾讀書,諒他吳三寶也不敢前去王老爺家生事!」婦人臉上怒意漸消,憐愛的摩挲著小虎圓圓的小腦袋,呢喃道:「托王老爺的福,我們小虎也能讀書識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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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見母親露出笑意,趕忙環抱住婦人,抬起他黝黑瘦弱的小臉,神色堅定地說:「我會好好讀書的,等我長大了,爹就打不過我了,我會保護好娘親的!」
柳繁生見此情形,心中有所觸動,不忍繼續追問。他心中暗想,待到晚間無人時再來查探此處是否有妖氣即可,於是與魏凌走到院外,欲翻身上馬離去。卻聽身後婦人喊道:「兩位公子請留步。」
二人聞聲望去,只見婦人正一瘸一拐的小步追來。
魏凌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婦人腿上,此時方發現婦人腿腳似有不便。
婦人察覺到魏凌的目光,臉上露出一抹苦澀,聲音微顫著說道:「是被那吳三寶打斷的,村裡的醫師說腿骨碎了。」說著眼裡又泛起淚來,她扭頭抹了把眼睛,深吸一口氣,略頓了頓,輕聲道:「我仔細想了想,吳三寶在離家前後確實行為怪異。若是真有妖邪作祟,不除掉這妖邪,日後傷了好人可怎麼辦。兩位公子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吧!」
柳繁生道:「有何不同尋常之處?」
婦人低頭略一思索,緩緩答道:「吳三寶是一日離不得酒的,可他在離家前幾日,突然滴酒不沾,酒不喝也就罷了。他平日極不喜歡甜食,只愛吃酒肉,那幾日卻買了好些糖果點心回來,每日三餐以糖果甜點為食,甚至廚房燒菜的白糖都被他舔食乾淨。性情也比往日溫柔和善,卻又寡言少語,見人只一味的憨笑。」
柳繁生聽罷,移步邁入那兩間小屋內,取出探妖符四下查驗,並未見絲毫妖氣。他低頭間,瞥見床下有幾件男人的長衫長褲,便蹲下身來,湊近仔細端詳。片刻后,他面色一凝,起身看向婦人道:「可否將這幾件舊衣交予我?」
婦人聽得一愣,疑惑道:「這幾件舊衣尚未清洗,很是污穢,公子當真要嗎?」
柳繁生道:「無妨。」
婦人皺了皺眉,遲疑了片刻,方彎下腰從床下拾起那幾件舊衣,用一塊乾淨的粗布包裹好,遞與魏凌。
二人接過布包,謝過婦人,離了石柱村。
悅容酒樓客房內。
魏凌眉頭緊蹙,左手捏住鼻子,右手持一支木製如意,不停撥弄著那包污穢的臟衣,大聲抱怨:「這破衣服也太臭了些,師兄,你取這些臟衣有何用?」
柳繁生並未回應,伸手拿起衣物,仔細端詳。
見他將臟衣捧起湊至眼前細看,魏凌不由眉頭皺的更緊了:「師兄,你的鼻子莫非留在太蕪院了?你就不覺得臭嗎?」
柳繁生不以為意,自衣物肩領處捻起一根細長如發的黑色絲線,捏於手中細細端詳。
魏凌見狀,亦捏著鼻子湊近瞧了瞧,皺眉道:「不就是根頭髮么?有何可看。」
柳繁生以指尖輕輕揉捏那根細長黑絲,只覺指尖觸感異常黏膩,他略一思索,將那幾縷黑絲扔進圓桌的燭台中,只見燭燈中驟然竄起一團淺綠色的火球,將整個室內照的如同白晝,又轉瞬熄滅。
「這是什麼鬼東西!」魏凌被這刺眼的綠光閃得眼前一片白茫,他用力揉了揉眼,好奇道:「怎麼燃起后竟還有些香甜的氣味。」
柳繁生思索了片刻,沉聲道:「這黑絲應是翼望谷廆蛛進食後排出的食殘,太蕪院案宗中曾記載,數年前一宗利用此邪術拐賣女子的案件。養蛛人捉此雌蛛於自己耳道內,日夜與之同吃同住,並以自身血肉餵食,一年後便可使其認主。待雌蛛產子,將這小廆蛛放於人鼻孔內,子蛛便會在人鼻內築巢生出千萬蛛絲,控人心智,被寄生者不出三日便會失了神智。此蛛極戀母,即便相隔千里,也會控制被寄生者回到雌蛛所在之處。吳三寶突然喜吃甜食,不食酒肉。前幾日懷安城失蹤的屠夫和養蜂人的家人也曾提及,這二人突然喜甜食,那養蜂人更是生喝了幾罐蜂蜜。當時我便有所懷疑,此廆蛛便是嗜糖如命,再者吳三寶性情大變,其中也必有緣由。此外,此蛛並不會產出妖氣,故而我們無從探得。」
魏凌聽罷,心中一陣慌亂,胡亂揉搓著自己的耳鼻,喃喃自語道:「好陰毒的邪術,只是今年失蹤的多為壯年男子。僅這一月,中州各地竟有近百人失蹤,拐賣婦孺的自古有之。這拐賣壯年男子,有何用處?」
柳繁生不語,又提起那件污衣查看,他提起衣服的瞬間,衣袖中突然滑落一塊小木雕,「啪嗒」一聲掉落在桌子上。柳繁生迅速將木雕撿起,拿到眼前端詳。只見這小木雕雕工精細,呈一條修長纖細的飛魚形狀。魚嘴處開著一圓形小孔,系著一根藍白相間的絲帶,魚身兩側生有一對細長的羽翼。
柳繁生凝視著木雕小魚,若有所思,而後將它遞到魏凌面前,輕聲問道:「你可曾見過此物?」
魏凌接過木雕小魚,將其捧在手心裡,左右細看了一番,他心中不禁嘖嘖稱奇,這條小魚雕刻得栩栩如生,彷彿下一刻就要從他手中遊走。他思索片刻答道:「未曾見過,這吳三寶為人粗俗不堪,竟隨身佩帶如此精美木雕。」他將木雕小魚放在桌上,緊緊拉住柳繁生的衣袖,一臉懇切:「師兄,此事一時半會也無頭緒。此地鄰近扶雲城,聽說扶雲城極是繁華富貴,即便是算上藜州、中州、西風和大荒所有城府,也無可相提並論。不如我們去扶雲城逛一逛可好?」
柳繁生面色微微一沉,眸中露出一絲不耐。他用力一甩,試圖掙脫魏凌拉住的衣袖,然而魏凌卻緊緊握住,不肯鬆手。
魏凌不死心,繼續勸道:「師兄,我聽聞扶雲城的王小姐乃是你的未婚妻。此次我們前往,正好可以藉機一睹她的芳容。師兄你氣宇軒昂,風度翩翩,若是王大小姐是個醜八怪,怎能與你相配?」
柳繁生聞言,眉頭微皺,抬手輕輕敲了一下魏凌的額頭,沉聲道:「那不過是我母親與她母親之間的一句戲言,豈能當真?你休要再胡言亂語。」
魏凌揉了揉額頭,不服道:「即便你能堵住我的嘴,你可有本事堵住天下悠悠眾口,整個中州,誰人不知你二人婚約。你若不娶王大小姐,誰還敢去提親?只怕王家大小姐只能一輩子待在御風府中嘍!」話音未落,他已推開門飛身逃至房外。
柳繁生怔了一怔,心下思量了一番,覺著不無道理,暗想,這扶雲城是非去不可了,此事也需有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