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戒斷

第166章 戒斷

夜已深,萬籟俱寂。

田青藍再次發作了。這一次,似乎比昨晚更為嚴重。他將自己緊緊地鎖在了浴室里,任我怎樣焦慮地敲門呼喚,他都毫不理會。或許是因為害怕再像昨天那樣傷害到我。此刻,他把自己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浴缸里,彷彿這樣可以讓他暫時遠離痛苦和瘋狂。

冰冷的水漫過他的身體,給了他片刻的清醒。也許他期望這種極端的刺激,讓他在短暫的時間內恢復一些理智。

「田青藍!」我趴在門上喚著他的名字。「你開開門,你開門啊!」

我以為,我可以搞定這一切。從頭至尾不過是高估自己。靠在門邊,坐在冰冷潮濕的地板上。淚流滿面。絕望,無助,孤立無援。我已經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冰冷的水聲像幽暗的河流,不停歇地飄來。水,在溢出,在充滿,在流亡……我雙腳站在水中,靈魂顛沛流離,無所皈依。

要到哪裡去?哪裡才是你跋涉的終點?何時停下來?

……

綿延千里的青蘿灣,澄碧如練,將我包裹,將我掩埋。也許,我終將回到那裡。野花遍地,晚霞滿天,阿婆在門前等我回家吃晚飯……

謝光寒破門而入,我渾身濕透,冰冷無力地癱在他懷裡。我聽見他在打電話。一切都陷入虛無和黑暗。

像一滴水落入幽暗的鴻溝,還未靠近便已蒸發殆盡。那蒸騰的熱烈里,是無盡的憂傷。我越來越頻繁地在虛無中看見他的臉,他水一樣清澈的笑容,標緻的五官輪廓清晰,一點點迫近,眼角的笑痕都那麼清楚。

「陳塵!陳塵……對不起……」我喘不過氣來,冷汗覆在額上,脊背濕透冰冷,如溺水的魚。

唇畔溫熱潮濕,是透亮的清泉,亦是熾熱的吻。

我貪婪地索取,到頭來,依然兩手空空。什麼也握不住。眼神空洞,燈光如雪。

我緩緩睜開眼睛,謝光寒的臉在燈光里像一道明晃晃的鏡子,照亮我的惶惑不安。

「你在生病,發著高燒,說胡話。」謝光寒端起床頭桌上的水杯。

我看著清瘦的手背上尖銳的針頭埋在血管里貼著膠布。細長透明的管子滴嗒著藥水。我嘴唇乾裂,喉嚨絞痛。呼吸里噴涌的熱氣,令我昏眩。我陷在在枕中,望著地上他的影子。

「他……在哪裡?我要去看他。」我掙扎著起身去拔手上的針管。他按住了我。雙手微涼而有力。

「你在生病。醫生會照顧他。」謝光寒坐在床前,眼睛閃爍,鮮紅的唇色,恍若塗了胭脂。

我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思緒斷裂如峽谷。邁不過去。眼神凄迷。

「還要喝水嗎?」他問,臉上浮起一縷明滅不定的笑意。

我搖搖頭。

「你好好休息,閉上眼睛,什麼也不要想。」

好,我聽話地閉上眼睛,眼前搖曳著白茫茫的人影。一條條迅疾地飄過,如鬼影,隨行。沒有重量地在身邊糾纏,飄蕩。我又看到那些白色的影子,它們生生不息,綿綿不絕。

我抱頭而泣,絕望透頂,支離破碎。像一片冰花,墜落枝頭,碎在泥濘里。

「萬寧。」謝光寒俯身,五官精緻的臉對著我的茫然。一件溫潤的物件被放在我手心,散發著氤氳菩提木的清香。

「我要去清城出差,可能要三五天才回來。我不能照顧你了。」他的聲音低緩,黯淡。

我點點頭。沒有過多的言語。

他出門,離去,門被關上。空餘我一人。

醒來時,望見一個女人的背影,青色的,健碩地坐在那啃著一隻蘋果。

「你醒了!」女人馬上站起來,三十來歲,很漂亮。胸前掛著一隻塑封牌子,牌子上寫著王春蔓。「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去。」

王春蔓是個很漂亮的護工。

醫院裡沒有親人看護的病人確實需要一個護工,不需要血緣,不需要親情。

我扭頭,望見床頭柜上有大簇的白色的馬蹄蓮花,花瓣肥厚,聞不到花香。還有一隻撕開包裝的果籃。

「哦,這些花和水果,是一位先生送的,他放下東西就走了。」王春蔓朗聲道。

喜歡送人白色花的人,大概是那位厲大少爺。

我抬手摸摸額頭,已退燒,點滴也撤去。

我什麼也不需要。我只想去看看田青藍。

王春蔓扶著我去戒斷科,我全身虛弱乏力,依然掙扎著去見他。雪白的燈光下,我看到溫涼臉色蒼白地站在走廊的盡頭,手裡提著一隻綠色的保溫杯。黑色及膝的呢絨披風厚重地覆在他身上。

「領導……」我咧嘴一笑,樣子大概醜陋不堪。他為何會來戒斷科?

「還真生病了。」溫涼抱著保溫杯,看了那健碩的王春花一眼。「你在哪個病房?」

我沉默著,王春蔓快速地報出一個數字。

他往東,我往西。輾轉迂迴。

我從玻璃窗外打量著那病床上孱弱昏睡的男子,他疲倦不堪,像跋涉了萬里的遠路。此刻難得的安寧。

「那位先生,會沒事的,你別太擔心,明心醫院戒斷科聲名在外。」王春蔓啃著蘋果,漫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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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長廊靠牆的長椅上,光腳抱著嶙峋的膝蓋,望著來往的人們,病人,家屬,醫生,護士,陌生的臉孔,在眼中流轉,如水紋蕩漾。身心俱疲。

病房裡傳來激烈的爭吵聲,玻璃碎裂聲,女人的叫尖和怒吼聲。

溫涼摔門而出,我坐在長廊的盡頭,看見他狼狽不堪。

我坐在長椅上,保持原有的姿勢,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來。

「你來這裡做什麼?」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憤怒。「你就這麼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像一頭失控的獸,他沖了過來,將他的憤怒加諸在我身上,狠狠地拽住我的手臂。我被他推搡著,甩在牆壁上,像一攤爛泥。脊背上深邃的痛楚洶湧而來。

我平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憤怒破碎在我眼裡。

「我並不是來窺探你的隱私,我朋友在這裡接受戒斷治療。」我用盡全力從他手中掙脫,我頓了頓,咽下嗓子眼的話語,揉著疼痛的手腕,轉身離去。

我辦了出院卻並沒有離開醫院,我留在醫院照顧田青藍。一個被稱作Jayson的年輕醫生,來過幾次,他一直軟言軟語地寬慰我,言語間卻似乎在打探我與田青藍的關係。我緘口不言。幾天後花城來人,一個四十來歲面色黧黑的中年男子,是田青藍的上級;一個眉眼細長臉龐溫潤會為他掉淚的女警。現在,有人照顧他。待他康復,便接他回家。

而我,回歸正常的生活。回到小院,帶著蒼白的病容,看著院門邊掛上新的楹聯:三吳煙水平生念,寧向閑人道所之。門楣上掛著的牌匾只有兩字:落雲。

「你知道落雲小鎮在哪嗎?」我的腦海里飄浮著那少年幽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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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寧是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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