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遠洋五號不可名狀之物·其三
黑色與黑色亦是有區別的，即便是純黑。將黎盯著門口的黑色，他感覺那不是一張黑色的布，而是一團黑色的水，什麼細節都看不清楚，但你就是能感受到它在那裡起伏、涌動。
「蔚辰哥，你們還好嗎？別嚇我！」將黎在掌心中孕育出自己最亮的光球，可是光球剛飄入門內，就像一根落入深夜漆黑海水的火柴一般。
他鼓起勇氣往前邁出左腿，但右腳卻怎麼也挪不動了。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塊孤零零的浮冰上，眼睜睜地看著黑霧吞噬自己的父母和族人，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他明明歷經千辛萬苦才抵達了精衛大洲，通過了神隱寺的考驗，拜師於未羊的門下。未羊師傅也告訴他，他手中的光芒是戰勝黑霧的關鍵。可是，在這團未名的黑暗面前，自己的力量卻渺小到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師傅，我該怎麼辦？」將黎閉上了眼睛，希望自己的老師可以給自己一絲破局的靈感。
但腦海中什麼都沒有。
恐懼開始慢慢從心底生出。
這和空天市之戰時完全不一樣，那個時候，他知道那些漆黑的海水之中有阿澤的善良，他也知道在海岸上站著未羊師傅。如今，巨大而空曠的遠洋五號上，似乎只剩下自己了。
突然間，一聲尖銳刺耳的嘯叫聲毫無徵兆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他猛地睜開雙眼，眼前依舊是那團的黑暗，濃郁的墨色填滿了這張血盆大口般的房門。然而，這層如墨般漆黑的帷幕正微微顫動著，向外凸出，宛如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的腹部。那種凸起的感覺異常真實，讓他不禁心生恐懼。而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嘯叫聲究竟來自何處呢？是這團神秘莫測的黑色物體本身發出的聲響，亦或是隱藏在其內部的某種未知存在所發出的警告？
面對如此詭異的景象，將黎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踉蹌著向後倒退了一小步，試圖與那逐漸膨脹的黑色保持距離。掌間那團盈盈微光也隨著他的踉蹌而熄滅。
這個時候，將黎才發現，太陽已經沉入了海面之下。僅剩的那一抹霞光無論如何也不能給這個冰冷的海上巨物增加一點暖意。
又是一聲嘯叫。
恐怖的聲音讓將黎面色慘白如紙，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一步步後退至欄杆邊緣，再無退路可言。與此同時，那團神秘莫測、通體漆黑的物體似乎察覺到了太陽的離開，它開始有所行動。只見那原本滾圓碩大的孕肚，竟以一種詭異扭曲的方式緩緩從狹窄的房門口擠了出來。
伴隨著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嘩啦」聲響起，大量濃稠烏黑的液體瞬間噴涌而出。這些液體宛如決堤的洪水般源源不斷地流淌著，迅速在地面蔓延開來。
這是羊水破了嗎？
並非如此！那些液體竟然正是先前他們遭遇過的黑蛞蝓！
這些新生的黑蛞蝓們扭動著柔軟滑膩的身軀，它們頭部光禿禿的，沒有任何五官特徵，但卻能憑藉本能感知周圍環境，並不斷彈跳著那顆毫無表情的頭顱，四處探尋著可供吞食的獵物。面對眼前這恐怖至極的景象，將黎驚恐萬分，喉嚨里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不要......不要過來啊！」
光明也抵擋不了黑色的入侵，最後的霞光消失在了海天交界處。一鉤新月代替了太陽，成為了這黑暗世界唯一的光源。
蛞蝓們佔領了地面，將黎只能站在細細的鐵欄杆上。微弱的月光灑在這些玩意兒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反光。四周明明安靜得可怕，但他似乎能聽到它們蠕動和啃咬的聲音。
甚至，將黎感覺它們正在朝著自己的位置爬行。
唯一的生路只剩下腳下的汪洋。
「蔚辰哥！」將黎最後朝著門內喊道。
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一滴眼淚從將黎的眼角流了出來，他咬咬牙，轉身朝著海面一躍而下。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逃跑，就像黑霧入侵永凍冰原之時那樣。
但這次，他沒有逃得掉。
就在將黎即將落入海面之時，一股氣流從他的身下騰起，席捲著他，將他一下子吹了上去。他經過了三樓，氣流沒有停止，而是直接將他帶到了遠洋五號最頂層的停機坪，然後摔在了地上。
等他慢慢爬起身來的時候，他模模糊糊看到自己的面前站著一個人——微弱的月光下，白色的狐狸獸人。
這一瞬間，他以為是自己熟悉的那個白狐獸人，「式祈……是你嗎？」
可是，對方在聽到式祈這兩個字的時候，突然伸出手。將黎再次被一股力量拉到了他的身邊，脖子緊緊的卡在了那人的手掌中，「活著的企鵝族人，還認識式祈？有點意思。」
「你……你是誰？」將黎看清了對方的模樣，根本不是式祈。隨著對方正在收緊的手掌，將黎的呼吸變得吃力起來。
「小企鵝，我是給你們企鵝族帶來黑霧的操偶師家族的護法焚寒。」那人邪惡的眼睛盯著將黎因為缺氧越來越鼓脹的眼睛，「現在，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麼從黑霧中活下來的，這麼多年又是躲在哪裡。最重要的是，你為何會認識式祈？」
說著，焚寒狠狠地把將黎摔在了地上。
將黎只感覺自己胃中什麼東西涌了上來，伴隨著鼻腔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他吐了一口血。
「我一直覺得那個叫式祈的傢伙有點問題，如此潛力不菲的傢伙居然直到現在才脫穎而出，如果不是因為突然開竅，那就是為了什麼目的潛伏著。」焚寒一腳踩在了將黎的身上，「現在看來，怕是第二個答案才是真的。你說對嗎，小企鵝？」
居然是操偶師，將自己的族人害成那般的敵人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式祈居然在他們那裡？
一時間，恐懼從將黎的腦中離開，憤怒佔據了他的內心。
將黎揮了一下翅膀，鋒利的羽毛刮破了焚寒腿上的皮膚。趁著焚寒收腿的剎那，將黎翻身站了起來，緊接著數片羽毛像飛鏢一般射向了焚寒。
但那些羽毛還沒靠近焚寒就起火燒成了灰燼。
「挺厲害的小傢伙。來而不往非禮也。」焚寒哈哈一笑，接著一個抬手，海水便在焚寒召出的氣流下飛向了停機坪的上空碎裂成千萬顆水滴，接著焚寒一握拳，這些水滴都變成了鋒利的冰針，朝著將黎飛來。
將黎立刻在身前孕育出一個光球，密密麻麻的冰針在穿過光球時都融化成了水，但在光球沒有擋住的地方，將黎的腿和手臂已經被扎得千瘡百孔了。血液從那些細細的傷口處滲出，直到將黎發現自己腿上的羽毛浸透了鮮血后，痛意才傳達到了大腦。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沒有任何力氣支撐自己的身體了。
然而，無論如何他都絕不能就此倒下！因為就在這顆光球消散殆盡的那一剎那間，無情的命運便會立刻將他埋葬於那些如雨點般密集且致命的冰針之下。
此刻的將黎正渾身戰慄不止地苦苦支撐著手中那顆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光球，彷彿那位可憐無助、孤苦伶仃的賣火柴小女孩一般，在嚴寒刺骨的漫漫冬夜裡，竭盡全力去守護那僅存的、能夠給予她些許慰藉與溫暖的點點火光。
只是，那個小女孩終究未能逃脫厄運的魔掌，凄慘地消逝在了那個寒風凜冽、漆黑一片的寒夜之中。如今身處絕境的自己究竟還能夠堅持多長時間呢？
這時，將黎又聽到了那本不存在的蠕動和啃咬的聲音。
自己的腳下似乎也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你喜歡我們新研究出來的這個玩意兒嗎？」焚寒的聲音從前方飄來。
這些東西是被他流出的鮮血吸引了的飢腸轆轆的新生蛞蝓。
粘膩滑潤的東西在自己的腳邊遊走，然後順著自己腿上的豐滿的羽毛慢慢朝著自己身上爬來。他甚至感覺自己的脖子上也有什麼在爬行。
突然，將黎發現自己的光球消失了，原本微弱的月光也沒有了。
無邊的黑暗已經包裹了他。
將黎已經被黑蛞蝓完全淹沒了。
……
「副船長，遠洋五號動起來了！」領航員突然的報道打斷了許繼貴的思考。
眾人聽到這個消息都驚訝地看向了窗外。
沒有機器的轟鳴，沒有燈光的閃爍。朗朗夜空下的遠洋五號，像一頭靈活的海洋巨獸，快速地劃破海面朝著前方飛馳而去。
「快開船！」許繼貴放下瞭望遠鏡，「一定不能跟丟了。」
很快，他們的船也隨著遠洋五號身後的海波啟航，但沒有人發現漆黑的海面上，有別的黑色附著在了船上，正一點一點朝著甲板蠕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