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棄子
一旁的丫鬟連忙伸手穩住她搖晃的身子,神情嚴肅地勸阻道:「夫人,這時候可萬萬不可停留。您看,周圍的人群都在好奇地注視著我們,議論紛紛呢。」
袁氏順著丫鬟的指引,視線掃過四周,只見行人們或指指點點,或低聲交談,那些眼神里既有好奇也有冷漠。
「哎,你們說,這會不會就是那位傳說中紫嫣閣的當家花魁,居然是裴家失蹤的千金?」
一個聲音帶著詫異與猜測。
「看她這般不顧一切地追著,怕是真的有這麼一回事。」
另一個人接過了話茬。
「真是世事難料,聽說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裴家的二小姐早就在家中自我了斷了。如果這是真的,那之前死去的豈不成了個替身?」
又一個聲音加入了討論,話語中夾雜著幾分幸災樂禍。
這些話語如同寒風般刮過袁氏的心田,她雖心如刀絞,卻深知此刻不能有任何衝動之舉。
馬車依然向前疾馳,速度似乎又快了幾分。
裴清芷眼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她焦急地伸出雙手,那雙眼中已泛起了淚光,聲音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悲切:「娘,別拋下我啊!娘!」
她嘶啞地喊著,「我真的,真的是你的清芷啊!」
在這條青石鋪就的路上,她的長裙隨著奔跑的節奏輕輕拖曳,但在慌亂中,裙擺卻不慎絆住了腳,讓她猛然間摔倒在堅硬的地面上。
瞬間,尖銳的石子無情地割破了她那嬌嫩的手掌,鮮血順著指尖滴落,染紅了石板。
作為昔日裴家備受寵愛的二小姐,何曾遭受過如此的屈辱與痛苦?
她趴在那裡,憤怒與絕望交織,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袁氏離去的方向,喉嚨里發出近乎野獸般的哭號:「娘,您當真不要清芷了么?娘!」
那份驕傲與自尊在這一刻被徹底碾壓,淚水與塵土混合,令她狼狽不堪。
周圍的人群目睹這一幕,有的搖頭,有的嘆息,更多的則是議論紛紛。
「看樣子並不是什麼真正的裴家千金,不過是個妄圖攀高枝的風塵女子罷了。」
「真是恬不知恥,還以為憑几分姿色就能改換門庭,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出身。」
「區區一個青樓女子,竟有如此膽量,也不怕遭人笑話。」
這些冷言冷語如同利箭一般穿透了裴清芷的心房,她急忙低下頭,試圖用散亂的髮絲遮住那滿是傷痕的臉龐,強忍著疼痛緩緩站起,只想儘快逃離這令人心寒的一幕。
正當她要轉身離開時,一隻素白的手突然橫在了她的面前,是紫嫣閣的侍女,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請留步,姑娘。」
裴清芷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抹錯愕:「你不是說,只要我願意,隨時可以放我走的嗎?」
侍女面龐如冰,每個字彷彿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姑娘,我話里的意思很清楚。除非有一天裴家人親自來接你,否則你哪裡都不能去。而剛剛,他們並沒有承認你是他們的骨肉至親。」
這冰冷的話語如同冷水澆頭,讓裴清芷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熄滅。
裴清芷內心深處的最後一抹光亮,彷彿被無情的現實巨錘擊碎,轟然倒塌,化為烏有。
明晚,等待她的不再是夢想中的自由,而是被迫接待那些令她身心皆厭的賓客的命運。
在「清倌人」這看似純潔的名號之下,隱藏的卻是對著那些骯髒不堪、令她作嘔的男人,強顏歡笑,每一寸尊嚴都被殘忍剝奪,每一天的生活都如墜深淵,生不如死。
她的眼眸中,恨意猶如被秋風助燃的野火,愈發熾烈,幾乎要穿透眼帘,灼傷這世界的不公。
「為何!你們的主子竟如此狠心,不肯給我一絲生機!」
她情緒失控,猛然推開了侍立一旁的侍女,手臂的力量中夾雜著絕望與激憤,彷彿要將所有的不甘都傾注在這無望的一推之中。
侍女身形靈巧,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變故,輕鬆地擒住了裴清芷掙扎的手腕,聲音中不帶絲毫溫度,只有冰冷的理性:「主子未曾言及不放你,實則是你的家族先一步將你遺棄在了絕望的深淵。」
裴清芷的心神彷彿被重鎚擊中,震撼之餘,淚水混合著舊痕,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失魂落魄地凝望著虛空,彷彿在那無垠的虛空中尋找著答案,或是最後的安慰。
侍女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字都如同鋒利的刀片,切割著她僅存的幻想:「若非裴家對你薄情寡義,主子又怎會有插手的機會?是他們,在關鍵時刻選擇了捨棄。」
「二小姐,你必須明白,真正將你一步步推向絕望的懸崖邊的,正是你視為依靠的裴家。在他們眼中,你不過是家族的一個污點,你的喜怒哀樂,甚至你的生死,都不及維護裴家的名譽來得重要。」
「他們起初對你的器重,不過是因為你的美貌,希望你能夠憑藉姿色入宮為後,從而鞏固裴家的地位。但當你失足之後,他們的盤算立刻轉向如何儘快擺脫你這個負擔,甚至不惜讓你成為農夫的奴隸,去承受那無盡的侮辱與苦楚。」
「而那時,即便是你哭幹了眼淚,喊破了喉嚨,也無法改變絲毫。」
輕雨,這位雖然與司棋出自同一師門卻更加冷酷無情的侍女,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如影隨形,守護著裴清芷,亦或是監視。
她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裴清芷的無助與絕望。
蘇婉毓曾經的教誨在輕雨的心中深深紮根——徹底摧毀裴清芷的精神,比直接奪取她的生命更加有價值,讓家族內部因她而起的紛爭,如同惡犬與餓狼之間的相互撕咬,讓裴家從內部崩潰。
人心總是有其脆弱的一面,擊潰心靈,往往比任何嚴酷的拷打都要有效千百倍。
輕雨銘記著這教導,將其運用得出神入化。
「二小姐,請你想一想,若有一天,裴家要在你和裴馳安之間作出選擇,你的雙親,究竟會站在誰的那一邊?」
這番話語如同晴天霹靂,震得裴清芷的手無力地垂下,儘管如此,她心中的恨意卻沒有絲毫減弱。
她下意識地將自己的不幸歸咎於整個裴家,就連太妃的悲劇,她也將滿腔怒火轉嫁到了裴馳安的身上,責怪他的愚蠢,認為太妃的逝世對於裴家而言,本應是一種解脫而非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