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毒牙噬羽,樹中泣鳴
見江引塵和阿藍有些好奇,羽嘉使壞地說出了整件事情。
「哎呀,小花和小小鳥不知道吧?單純的小綿羊被介麟唬著撥了三千水麒麟去冥界抓小龍龍呢。」
「?!」聞言,江引塵和阿藍眸色一驚。
前者頸間的花瓣瘋長,差點遮住幽暗的眸子。
「別急呀,聽我說完。」羽嘉接著說道:「冥界九大冥王一起出手,一下子就把三千水麒麟解決了。整個過程呀,水麒麟連小龍龍的尾巴都沒見著,更別提抓小龍龍呢。」
「唉,到最後小綿羊又是被騙又是折了兵。」
「嘻嘻,真可憐。」
「……」毛犢背手閉上眼,淡藍色髮絲遮住額角跳動的青筋,讓他看上去表情溫和,好似不在意。
只有羽嘉知道,這會兒他是真有些生氣了。
不過羽嘉就是喜歡看他生氣,又或者說是,喜歡看他流露出平日里正經和平淡之外的情緒。
聽了羽嘉的話后,江引塵和阿藍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又有了疑問,小粼月竟然還去到了冥界?
看來他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小粼月他們經歷了很多事呢。
他們交談的間隙,數萬條龍族已經飛躍半邊雲海,離丹穴山越來越近,甚至能看到領頭的幾條大龍飄揚的鬍鬚。
丹穴山的鳳族可沒見過這陣仗,也顧不上雲海上已經涼透的屍體,撒開手往丹穴山飛去,霎時間又亂成了一鍋粥。
「別光顧著跑啊,快去通知長老們!」
「對、對……找長老!」
「龍族來襲!龍族來襲!」
十幾名鳳族化作鳳鳥四散開來將消息帶去自己的族群,他們飛掠過成片的梧桐樹林,扇落無數葉片,與山巔持續凋零的命羽融為一景。
可他們飛遍了丹穴山也沒找到任何一位長老。
因為後者,正忙著和鳳岐一起解除護山陣法。
禁地內密室,介麟的神魂分身正慢慢消散,回到本體中。
他抬手毀了鳳禹的身軀,神識再次探向四周,能感知到護山陣法上出現了一個神力薄弱點。
這道陣法是羽嘉曾經布下的,那時候她神力還在巔峰期,也打從心底地喜歡所有的鳳族。
數萬年後的今日,她的神力早已不如從前,性格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她不管再怎麼變,心底其實都還喜歡著鳳族。
不然也不會讓厭惡她的鳳族存在至今,更不會在看到龍族來襲后選擇迎戰,而不是當個高高在上的旁觀者,欣賞鳳族掙扎的悲鳴。
神魂分身只剩下半邊頭顱,介麟閉上眼,陰森地低笑了幾聲。
「羽嘉,你始終還是不夠狠心。」
「怎麼辦呢,可我已經狠下心要除掉你了呢。」
神魂分身完全回到本體中,沒了其散發的光芒,密室完全沉入黑暗中,只有鳳禹身軀被詛咒一寸寸蠶食的窸窣聲,和介麟留下的一句微弱的聲音。
「那就再見了,羽嘉。」
——
雲海上,聽了羽嘉的請求,毛犢往後退了一步,沒有說話,從他扭曲的眉毛看得出來,這個忙他不想幫。
羽嘉在前方笑吟吟地看著他。
目光似是落在了他的魂上,叫他生出一絲不忍。
他是因為什麼來到這裡的呢?
是羽嘉拉著他來的,因為介麟想要殺了他。
要不是羽嘉帶著介潭一塊兒上了混沌神台,他應該早就死了。
可他那時候已經想開了,就算是死,他也認。
但再怎麼說,羽嘉也是幫了他一把。
心底糾結了好一會兒,他最終還是睜開了眼,兩腳離地飛到羽嘉身旁。
巨大的神環在身後展開,但因戒律和【朽】的影響,神環有些朦朧,像失靈的燈管一下下撲閃,彷彿下一秒就會完全熄滅。
不過還是能看清神環中心是一個秤的圖案,左右兩個托盤平行,上方皆有一個眼睛的圖案,一個睜開,一個緊閉,代表生與死。
羽嘉用尾羽撓了下他的背,「嘿嘿,我就知道小綿羊會幫忙。」
說完,她的神環也從身後展開。
殘破的、灰暗的、看不清圖案的神環,猶如一團廢墟的剪影,正應了毀滅。
幾頭血紅的七尾鳳凰從神環中飛出,振翅飛向龍群,揮舞銳利的爪子刺穿龍族的身體,再將其重重摔在雲海上。
羽嘉翹起二郎腿,有些興奮地欣賞著龍族咽氣前的掙扎。
「唉,介麟也不知道派些能打的過來,我都怕一不小心把他們全部玩兒死。」
「早些將他們收拾完,免得耗光神力。」毛犢淡淡道,神環從他背後飛了出去,變得和天空一般大籠罩住整個雲海,威壓壓得下邊的數萬條龍族停滯在半空中。
離了混沌神台,消耗掉的混沌神力受戒律影響無法快速得到補充,一次性消耗太多對於他們來說有一定的危險性。
尤其還有個恢復到巔峰實力的介麟一直沒出面。
「那行吧,再玩一小會兒我們就回丹穴山,那裡有我的……」
羽嘉話還沒說完,身後的丹穴山傳來陣陣強烈的神力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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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轉身,先是不可置信,放出神識一探,而後極度憤怒地瞪著丹穴山外圍碎裂的朦朧陣法。
「該死,他們竟解開了陣法,這麼想死?」
沒了陣法的保護,但凡有神獸血脈的龍族進入丹穴山,以鳳族現在的實力根本毫無抵抗之力。
倘若介麟降下一道分身殺過來,丹穴山怕是會直接從上界消失。
然而丹穴山面臨的危機遠不止這些。
丹穴山內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下突然盛開一片鳳殤花,稍後,江引塵和阿藍的身影從中顯現。
在毛犢糾結是否要幫羽嘉時,江引塵偷偷帶著阿藍溜回了丹穴山。
鳳族的危機與他們無關,他們需要做的是保護自身的安全,等待江粼月他們來到上界后便離開此處。
站定后,阿藍清潔掉濺到身上的幾滴血,語氣認真地開口:「不如趁現在鳳族大亂,我們走吧。」
江引塵搖搖頭,「丹穴山有羽嘉留下的陣法,待在這裡最安全。在外,我不保證我能護住你。」
阿藍嘖了一聲。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太弱,她但凡強一點,江引塵也不會為了她的安全而束手束腳的。
突然,江引塵吃驚地悶哼,抬頭望著天。
阿藍也跟著抬頭,什麼都沒看到。
「怎麼了?疑神疑鬼的,不會是在嚇唬我吧?」
江引塵緩了一會兒才回答:「羽嘉的陣法……解開了,是那些長老,只有他們有解開陣法的密匙。」
「?」阿藍滿頭問號。
剛說有陣法保護,現在就沒了?
她和江引塵之間難道有一方本體是烏鴉不成?
嗯……她的羽毛是藍色的,江引塵本體卻是黑的,一定是江引塵!
九尾烏鴉花!
而後又嘟囔:「他們把陣法解了作甚?總不能是用鳳族的存亡威脅羽嘉解除詛咒、重啟傳承吧?」
兩者沉默片刻,后同時開口:「不無可能。」
「啊——!」
遠處忽然傳來陣陣慘叫。
「救……救救我……!」
阿藍自覺退到江引塵身後。
伴隨著樹木斷裂的清脆聲,二者頭頂的光線驟然暗了下來。
同時抬頭一看,看到一頭宛如泥巴和糞水糅合成的巨鳥從頭頂飛過。它翅膀扇動一次便有無數的泥塊落下來,滴落在梧桐樹上、土地上,瞬間將其侵蝕出焦黑的洞,混濁的煙霧充斥整個梧桐樹林。
江引塵揮手釋放一道屏障護住自己和身後的阿藍,泥塊落到屏障上被神力輕鬆擋下,被灼得產生短暫的「滋滋」聲后化作霧氣融入煙霧中。
雖然有屏障阻隔,煙霧無法接近他們的周身,阿藍還是第一時間下意識眯起眼睛,望著上方噁心得她胃裡一陣翻騰的泥巴鳥,「這是什麼東西?掉糞坑了?真噁心……」
說著,她瞅到泥巴鳥的頭上有一塊金色閃光,仔細一看,輪廓有點像半張面具。
哇,還是鑲了金的糞,整得還挺精緻的。
江引塵和她一樣不識得泥巴鳥的身份,但他識得泥巴鳥身上濃厚的氣息。
不管是被抓去治療詛咒的鳳霓花還是是墮落後的鳳殤花永遠都不會忘記這股氣息。
那是噬神詛咒的氣息。
他猜測:「這是只被詛咒完全侵蝕了的鳳鳥?」
但仔細一想又好像不對,被詛咒完全侵蝕應當是墮落成魔,可頂上掠過的泥巴鳥一點魔氣的氣息也沒有,更像是一隻完全由詛咒組成的怪物。
泥巴鳥龐大的身軀終於飛過他們的頭頂,在它的後邊跟著幾名鳳族。
「它、它是從禁地里衝出來的,它不會是鳳禹長老……吧?」這名鳳族的聲音顫抖著,很顯然害怕著自己的猜測。
旁邊的鳳族語氣激動地回道:「怎麼可能是鳳禹長老呢?鳳禹長老可是在詛咒侵蝕下活得最久的鳳鳥!」
「可它頭上的金制的半張臉的面具,和其他長老形容的一模一樣。」
「面具是真,但它就一定是鳳禹長老么?它身上那麼濃厚的詛咒氣息,肯定又是羽嘉搞的鬼!一定是她為了剷除鳳禹長老而創造的怪物!」
他們飛在高空,稍稍往下一望就能看到許多同胞正被詛咒侵蝕著,在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化作和跟前的泥巴鳥一樣的怪物。
他們再次把始作俑者的頭銜安到了羽嘉頭上,「你們聽說今日羽嘉面對各族長老說的那些胡言亂語了嗎?她一定是為了讓自己的胡話成真在詛咒上動了手腳,才有了現在的一幕。」
「她真是好狠的心吶,種下詛咒不說,竟然還要把我們全都變成怪物!」
「走,找長老想想對策!」
他們朝著幾個方向散開。
幾句話的功夫,羽嘉從祖神變成了十惡不赦的仇人。
那本就不多的信仰從他們的話語和接連變成怪物的鳳鳥中消散,在雲海上的羽嘉明顯感覺到自己在一點點變弱。
可惜丹穴山的鳳族實力低微感知不到一直保護著他們的是羽嘉留下的護山陣法,也不知道此時這道最強也是最後的防線被他們敬愛的長老們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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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們對話的江引塵連忙帶著阿藍離開了處于山下的梧桐林來到了山巔之上,便於一眼覽盡丹穴山的現狀。
丹穴山其實分為一座大山和九座圍在周邊的相對較小的山群,後者屬於當下最為強盛的九大鳳族,前者既可以說是不屬於任何族群,也可以說是屬於所有族群。
因為它是鳳棲樹所在的山,它沒有具體的族群所屬,任何鳳族都能夠來到此處祈禱、尋求傳承、查看命羽等等。
可如今外界鳳族的屍骸難回收,丹穴山內的鳳族又整個變成怪物。
丹穴山陷入內憂外患中,往日里本該圍滿用心頭血進行祈禱的鳳族的鳳棲樹,此刻只有江引塵和阿藍二者。
他們站在山巔俯瞰,視線所及的丹穴山充滿了剛化作怪物的鳳族,它們扇動黏稠的翅膀飛往高空,融入鳳禹所化的泥巴鳥體內,不斷為後者擴大體積。
微抬頭,目光掃視更遠些的雲海,幾頭血鳳正在血霧中廝殺密密麻麻的龍族。
被血染得緋紅的雲海與飄出丹穴山的朦朧煙霧漸漸交融,龍吟、鳳鳴、慘叫聲糅雜在一起。
「凄慘」、「混亂」成了此刻的丹穴山的代名詞。
唰啦啦——
身後的鳳棲樹猛烈搖晃著,還未凋零的命羽撞在一起的窸窣聲勉強蓋住了江引塵耳中的雜聲。
他鬼使神差地轉身,看到命羽凋零紛飛宛如星河墜落的場景。
鳳棲樹依舊猛烈搖晃著,他以為是風吹造成的結果,便沒多想。
剛準備轉過身,腦海忽然聽到幾句話。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小鳥……回來,不要離開我!」
最後一聲像是在低微地懇求。
視線再次落到搖晃的鳳棲樹上,他下意識認定聲音是從鳳棲樹內傳來的。
阿藍注意到他的動靜,側身,視線被一片片凋零的命羽遮擋,她抬手揮開命羽,問:「又怎麼了?」
江引塵沉默片刻,似是明白了什麼,臉上湧現悲傷的情緒,良久輕聲道:
「鳳棲樹正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