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閣1 覆雪生悲切

瑤光閣1 覆雪生悲切

「姐姐,我不懂。」

青丘山巔,兩隻雪白的狐狸靠著此次。

五尾的狐狸眯著眼蹭了蹭六尾的狐狸,再次問:「長老們都說,人族弱小又狡詐,我族應當避而遠之,姐姐為什麼這麼想去到人族的世界?」

六尾狐低頭為她舔舐毛髮,緩緩開口:「夕沄,有時候我覺得,我們都是被血脈禁錮在青丘之中的可憐蟲,對外界的認知都來源於長輩的說辭。」

「百年前我曾偷偷溜到過人間界,發現人族雖只有兩隻腳,卻能夠走遍世間海角天涯。而我們,卻被囚在這一方天地中。」

「我們的自由在何處?」

「接觸過人族的世界后,我不再滿足這小小的青丘,我想變得和他們一樣,憑自己的雙腳踏遍這世間。」

「雙腳?」塗山夕沄抬起兩隻前爪,瞅了瞅,「可是我們明明有四條腿。」

塗山夕霧用帶著黑斑點的右前爪點了下她的腦袋,「笨蛋夕沄,變成人形不就只有兩條腿了?」

「人形?」塗山夕沄放下腿,銀色眼眸中躍出好奇的神色。

塗山夕霧咧嘴一笑,扭頭看了眼周遭沒有別的狐狸,而後閉上眼睛,六條尾巴在身後飛速抖動,靈力穿梭在雪白的毛髮中沙沙作響。

一陣光芒后,她的身軀逐漸變大。

在塗山夕沄吃驚的目光中,化為一名神態溫婉的人族女子的模樣。

兩手撐在地上,兩條腿微抬離地面晃了晃。

「吶,人族的腿是這樣的。」

塗山夕沄驚得說不出話。

她和塗山夕霧不同,她性格漠然,對別的事一概不關心,認真遵守族規,幾百年來一直在青丘中認真修鍊,從未有想過偷偷溜去人間界。

因此,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人族的模樣。

塗山夕霧伸出手,將她抱在懷裡,兩指輕刮她的腦門。

「夕沄可不能和別的狐說喲,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姐姐的事情,我一向保密。」

塗山夕沄抬爪,小心地按壓著衣物,「這個硬硬的是什麼?人族的鱗甲?」

「是人族穿的麻質衣物,你且等我幻化一身順滑的錦緞。」

「唔,好滑,爪子抓不住了。」

「夕沄喜歡嗎?喜歡的話,我去人間界學會後給你做一身最漂亮的。」

「可是我穿不了。」

「等夕沄也學會幻化出人形就能穿啦。」

——

「姐姐,你真的決定要離開嗎?」

修鍊出第六尾的塗山夕沄站在青丘邊界,抬頭望著化出人形的塗山夕霧。

塗山夕霧動用八尾的力量,在結界上劃開一個口子,抬起一條腿慢慢跨了出去。

「夕沄,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喚你了。」

「是,我已下定決心要離開青丘,我想過上人族那般自在的生活。」

「夕沄,你要努力修鍊,修得九尾后,整個青丘便無狐敢阻礙你的任何決定。屆時,你就能隨意踏上自由之途。」

「只是姐姐我啊有些等不及,先你一步去探路,希望往後我們還能在自由之途上相見。」

「再見了,夕沄。」

——

「你姐姐夕霧去了何處?」

祭祀場上,褐色毛髮的八尾長老質問。

塗山夕沄蹲坐著,七條尾巴耷拉在地上,語氣和臉色一樣平靜。

「我不知道。」

「幾天前醒來后我就沒見過姐姐了,我以為她是被安排去做任務,原來是不見了么?」

她完美的演技騙過了長老,騙過了族長,騙過了整個青丘。

見從她嘴裡問不出有用的信息,長老們另尋辦法,動用了好幾次占卜術,竟沒有一次成功。

最終,他們認定塗山夕霧叛逃了青丘,將其從族譜中除名。

天賦最高的年輕天狐塗山夕霧出逃,青丘加強了管理,又把未來壓在了塗山夕沄的身上。

避免重蹈覆轍,長老們每日都安排了狐狸看住塗山夕沄,無形關押著她的籠子又縮小了幾分。

一切都是因為姐姐的離去。

但她一點都不生氣。

因為對於她來說,現在還是以前根本沒有區別。

只要姐姐能夠開心,怎樣她都無所謂。

只是失去了傾訴的姐姐,太多話留在了心裡,她有些悶悶的。

這就是不開心的感覺么?

還是說,這其實是傷心呢?

——

又過了幾百年,青丘迎來了一場大雪。

寒風刺骨,雪落在身上被體溫融化,順著毛髮往下淌,凍得狐狸直打哆嗦。

然而這天,青丘上下出奇的熱鬧。

「哈——」

「哈——」

修鍊出八尾的塗山夕沄奮力奔跑著,四個爪子在雪地上留下長串的梅花印。

一個個模糊的狐影從視野里穿過,他們討論的話語卻格外的清晰。

「你說是誰?」

「幾百年前叛逃的那個,名字被剔除了族譜,一時半會兒我還真想不起來。」

「剛剛誰過去了?」

「八尾……塗山夕沄?」

「八尾的塗山夕沄……我想起來,叛逃的那個正是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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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山夕霧!」

青丘邊界,八尾長老怒目大喝:「五百年前你已自主脫離青丘,便與我族沒了任何關係。」

「從你踏出結界時就該明白,往後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不會幫你一分一毫。」

「即使是你死在我們眼前,我們也只會當你從來沒有存在過。」

化作人形的塗山夕霧趴在結界外,衣衫破爛,身旁的雪地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右手努力向前伸,染血的指尖離結界只剩下幾寸的距離,但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往前爬些。

連在她身後狐尾只有七條,剩下的一條被元嬰後期修為的邪修砍掉了。

斷尾之痛使她當場露出了巨大的破綻,被其餘一同圍剿的邪修鑽了空子,因此才受了如此重傷。

為了保護那些年幼的孩子,再痛她也得站起來,遁身把邪修引到別處。

一路跌跌撞撞,幾近透支生命,無奈之下還是回到了青丘。

只要回到結界中快速治療傷勢,她就能夠回到孩子們的身邊保護他們。

「長老……長老,」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清晰些。

抬起頭,露出蒼白的臉。

「這是喲唯一一次求您,就這一次,一次……事後我願自斷尾巴償還青丘多年來的養育之恩。」

長老一顆堅決的心沒有動搖,轉身留下冰冷的一句:「叛逃的狐狸,不配再踏入青丘的土地。」

「等她斷氣后,找時間將她扔遠些,別污了青丘的地界。」

「是。」

「姐姐——!」

塗山夕沄撞開圍堵的狐狸,終於看清了界外分別多年的姐姐。

那張臉沒了最初的朝氣,彷彿下一秒就會化作一灘水融入冰冷的雪地中,再也不會出現了。

聽到熟悉的呼喚,塗山夕霧朦朧的雙眸閃過光亮。

「夕沄,」眼淚奪眶而出,視線越發模糊,「夕沄,姐姐……對不起你……」

「姐姐,是誰傷了你!」

見塗山夕沄快要衝到結界處,長老連忙下令:「還不快攔住她!」

聞言,塗山夕沄眸光一亮,用八尾的血脈壓制住還未近身的狐族。

見狀,長老大怒,「你莫不是要為了一個無關者與青丘對著幹不成!」

說著,長老身形變大,八尾大開擋住了她的去路,並用同樣的血脈威壓延緩了她的速度。

「為什麼?為什麼!」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大聲地頂撞長老,近乎嘶吼。

「這多年來姐姐也為青丘付出了那麼多,為什麼你們都不願意憐憫她這一次!」

「我們體內難道流淌的不是同一脈的血液么?為何你們如此冷血!」

長老冷哼一聲,「這是青丘的規矩,叛逃者是死是活與青丘再無瓜葛,青丘也不得向起伸出援手。」

「快,把她給我關起來!」

其餘狐族上前擒住了沒法掙扎的塗山夕沄,按長老的命令把她關押了起來。

之後,長老轉身離去,當真不再過問結界外體溫漸涼的塗山夕霧。

其餘狐族原地瞥了幾眼,也跟著散了。

「瞧她沒個狐狸樣,竟幻化成低賤的人族,當真是給我們青丘丟臉。」

「幸好,她馬上就能從世界上消失了。」

——

一周后,青丘上下靈力暴動,在眾狐的見證下匯聚在了地牢上空。

幾個時辰后,一聲尖銳狐鳴從地底迸出,刺穿了眾狐的耳朵。

巨大的狐身衝破地牢,九條尾巴綻開遮蔽了半邊天空。

青丘第二隻九尾天狐誕生了。

不過仔細一看,中間那條尾巴虛幻不穩,呈透明狀,許是心急導致的根基不穩。

塗山夕沄抬腳踏平整座地牢,騰身趕去結界。

她要去那裡找姐姐。

這一次,長老們攔不住修出了九尾的她,唯有青丘另一條九尾天狐能夠阻攔。

山崩地裂的動靜驚醒了閉關的族長,她從山中探出半身,冷漠地看著呈攻擊姿勢的塗山夕沄。

「青丘難得有了下一隻九尾天狐,為了青丘天狐一族,吾必然不會讓你出了結界。」

塗山夕沄齜著牙,後退一曲,化作一團光,逆著飛雪向她衝去。

「那就靠我自己的實力衝出去!」

兩隻九尾天狐大戰了三天三夜,差點把青丘夷為平地。

老族長是九尾不假,但她年歲已高愛惜羽毛,不敢讓自己受了重傷,便打得束手束腳。

塗山夕沄不一樣,她不怕死,敢用命去搏。

最後以一條尾巴為代價衝破了牢籠,躍出了結界。

一條腿踏出青丘之時,往後不管遇到何事都沒法回來了。

不過,她不在乎。

四隻腳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長串帶血的花,鼻頭一嗅,嗅到埋在雪中微弱的氣息。

「姐姐,我來了。」

塗山夕霧半身埋入雪中,聽到她的聲音,朝向結界的手指頭微動。

她還留著一口氣。

塗山夕沄用鼻尖蹭了蹭她冰冷的臉頰。

抬頭掃視了一眼她的身子,後仰頭,閉眼享受雪花打在身上的觸感。

一息后,塗山夕沄全身散發著光芒,前爪抬離地面,身形拉長,一頭雪白的長發最先從光芒中生長出來,一直垂到地上,正好擋住了雪白的軀體。

雪花下得密了些,讓她的身軀朦朧了起來。

收了身後的八條尾巴,靈力牽引周身的飄雪編織出一件柔順的衣裳。

「姐姐,我來接你了。」

她彎下身子,適應了一會兒人族的雙手后,把塗山夕霧從雪裡抱了出來。

在雪裡躺了近十天,塗山夕霧的生機和體內的鮮血一同流盡,眼下這最後一口氣是她好不容易保下來的。

「夕沄,姐姐對不起你……」

「姐姐害你丟了一條尾巴,對不起……」

塗山夕沄抱著她踉踉蹌蹌在雪地中行走,眸光和天空一樣灰濛濛的,始終平視著前方。

「尾巴沒了可以再修,但若錯過姐姐最後一面,我會後悔一輩子。」

「姐姐,你想要去哪裡?我這就帶你去。」

「可以……帶我去見孩子們最後一面嗎?我想知道他們是否安全。」

「孩子?」

「是一群……不被任何族群接受的小傢伙,夕沄若是見到他們,也一定會喜歡上他們的。」

告知地點后,塗山夕霧終於支撐不住人身,化作一隻乾癟的七尾狐狸。

塗山夕沄緊緊抱著她,穿過了雪原,出了山海界,歷經半月來到了人間界與修仙界交界處的破敗山莊。

一眼望去,整座山莊除了黑灰色,就只有纏繞在斷牆上的密集青藤。

在廢墟密集處有一道元嬰中期層次的靈力屏障。

幾名邪修守在屏障不遠處,等待裡邊的獵物忍受不住飢餓后爬出來。

一名元嬰後期的邪修姿勢豪放地坐在倒塌的牆面上,一手高抬,拎著一截流幹了血的尾巴。

他對這件戰利品感到很滿意,嘴角一刻不停地上揚,都快被同伴認為是抽搐了。

「老大,咱們還要在這兒蹲多久啊?」同行邪修有些按捺不住心裡的躁動。

「都一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們不會是自相殘殺起來,吞食彼此的身軀挨過來的吧?」

元嬰邪修一愣,覺得很有道理。

「說不定是妖獸血脈暴動,把同伴都殺了。」

「這樣的話,五隻半妖到最後豈不是就剩一隻了?」

「不得了,虧大發了!」

元嬰邪修收了尾巴,站起身,抬手醞釀,準備對著屏障進行又一次攻擊。

「別光坐著,起來幫忙。」他說道。

幾息后,沒等來同伴的回話。

忽然,他聞到一絲新鮮的血腥味兒,瞳孔興奮得收縮成點,猛地轉身準備和同伴分享這份喜悅,卻發現七名金丹修為的同伴不知何時化作了一攤血水,只剩一顆頭顱留在原地。

瞪大的眼珠「嘭——」的一聲跳出眼眶,裹挾地上的血滾到了他的腳邊。

目光鬼使神差的和眼珠對上,驚悚感瞬間席捲他的全身,大腦猶如被電流擊中,意識變得混濁。

他想要變換掐訣的手勢逃離這詭異的場景,手卻完全不同從他的使喚。

「你想,去哪?」一道清冷縹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身子完全動不了,只能費勁轉動眼珠。

終於,他的餘光瞥到了——

一顆顆開在雪白狐尾上的豎瞳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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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悲慘小龍崽於愛中長出新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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