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閣8 最好的禮物

趙菡芊花了兩個時辰的時間把有不良傾向的書都篩選了出來，剩下的大部分是有關於情情愛愛的書。

內容狗血了點，但起碼不會教人打打殺殺。

一開始塗山夕沄看的時候全程皺著眉。

她不明白到底是話本的內容本身就很狗血，還是她認錯了字導致劇情變得狗血。

不過看了幾天後，她就適應了。

那些狗血的劇情被她當成了笑話，用來打發打發漫長的時間正合適。

半妖們在這幾天里適應了樹林的環境，開始就地取材搭建一些小木屋。

被塗山夕沄的血脈之力嚇走的妖獸們時不時偷溜回來，觀察著裡邊的一切。

「怎麼這麼多半妖啊？」

「把我們趕出來，就是為了給半妖騰地住？」

「天狐……還是八尾？！」

「不過她為什麼一直在看人族的話本？」

「她來了后就沒怎麼抬過頭，人族的東西有那麼好看么？」

妖獸們被塗山夕沄的投入感勾起了好奇心。

又觀察了幾天，發現塗山夕沄當真除了看話本、學識字外什麼都不幹。

開始壯著膽子一點點接近。

塗山夕沄在它們第一次返回時就察覺到了，它們都是些隱世的老傢伙，沒什麼攻擊性，塗山夕沄便沒有進行第二次驅趕。

一周后……

幾頭大大妖趴在塗山夕沄後邊，眯著眼睛費力地看著還沒有它們指頭大的話本。

「你們看的清嗎？」

「看得清，但……」

「不識字。」

「……」

塗山夕沄覺著它們議論的聲音有點煩，叼著話本跳到書上獨自看。

妖獸們體會不到塗山夕沄的樂趣，又開始找點別的事情做。

有的會幫半妖們搭建屋子。

一開始半妖們會有些害怕，多接觸一段時間發現大妖們的確沒有任何惡意，反而像是慈祥的長輩，教他們如何在森林裡生存。

有的對趙菡芊的契約獸感興趣。

那些契約獸平日里控制不住四處搗亂，現在它們終於有了盡情釋放精力的機會。

那就是和妖獸們嬉戲！

妖獸皮糙肉厚，它們那點小牙口不會留下任何損傷。

餘下的妖獸則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像以前那樣吃吃喝喝睡睡。

有了塗山夕沄坐鎮，以前經常帶著壞心思轉悠的大妖和少許修士也不敢再來了。

生怕來了就回不去了。

對於妖獸們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就是森林裡多了些小傢伙么，它們忍受得起。

迎來前所未有的輕鬆日子，趙菡芊感動地抹眼淚。

「這些妖獸真好。」

在包容度上，比一些人族都要好上許多。

塗山夕沄從樹上跳下來，伸了個懶腰。

瞥了眼和半妖以及趙菡芊的契約獸相處融洽的妖獸們，沒有說話。

好？

當然好了。

因為這裡本來就是它們的地盤。

只不過現在被她佔了，她成了這裡的山大王。

表現不好，她就會進行第二次驅逐。

不得不說，眼下的和諧場景她的確是沒有想到。

既然雙方都沒有意見，那她這個山大王自然也不會破壞這份和諧。

趙菡芊蹲下身子，看了眼她嘴裡叼著的話本，沒憋住咳嗽了好幾聲。

那本叫《和離后，他和她哥好上了》。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會被書名雷得外焦里嫩。

調整好情緒，她開口問：「閣下是有不認識的字么？」

塗山夕沄搖頭。

趙菡芊為她的進步感到開心。

「看來閣下已經能夠獨立閱讀人族的書籍了呢！」

簡單來說，塗山夕沄從她這裡畢業了。

起身閱讀下一本之前，塗山夕沄迎上她的目光，語氣認真。

「不要叫我閣下，很難聽。」

「我有名字，譯成人族語言是塗山夕沄。」

說著，她用爪子在地上寫了出來。

不過她還是寫錯了，「沄」寫成了「芸」。

趙菡芊掩嘴笑了幾聲，把正確的字寫在了旁邊。

塗山夕沄認真仿寫了幾遍。

稍後，趙菡芊試探開口：「塗山夕沄？」

塗山夕沄輕輕「嗯」了一聲。

趙菡芊繼續：「那我能直接叫您夕沄嗎？」

「可以。」塗山夕沄在這方面不怎麼講究。

得到回應，趙菡芊一顆心樂開了花。

她還是第一次和一名大妖親近到直呼名字。

手指挪到塗山夕沄名字的下方，寫出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我的名字，趙菡芊。」

塗山夕沄也仿寫了幾遍，直到記住才收了爪。

「好，我記住了。」

「趙菡芊。」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腳步聲。

轉頭，看到了眼巴巴望著她們的半妖。

「有什麼事嗎？」塗山夕沄問。

凝夏走上前，表情有些緊張，蹲下身子，也在地上寫出了自己的名字。

「這……這是我的名字。」

塗山夕沄伸長脖子，念了出來。

「凝夏……」

「我記住了。」

聞言，凝夏臉上綻開笑容。

塗山夕沄歪頭，「就這個事？」

剛說完，其他半妖也擁了上來，紛紛在地上寫出自己的名字。

「這是我的名字！」

「我叫……」

「夕沄姐姐快來看！」

塗山夕沄嘆口氣。

真是拿這些小傢伙沒辦法。

心裡有些無奈，身體倒是很誠實。

她認真地走過一寸寸寫上了名字的泥地，低頭記住每一筆畫，嘴裡念著一個個承載了美好寓意的名字。

遇到了實在不認識的生僻字，半妖或者趙菡芊會教她。

她又會變成好學的呆狐狸，邊念邊仿寫。

最後花了幾個時辰的時間記住了三十二名半妖名字。

直到夜晚，她獨自趴在枝杈上，望著天上的明月，還會不由自主地念著那些名字。

當半妖和妖獸們全部進入了夢鄉，她化作人形，摸出那封等待了她許久的信。

信最上方的幾行字的字跡很是潦草，和現在的她寫出來的是一樣的。

應該是塗山夕霧最先識得字時寫下的。

塗山夕沄乘著月色，靠著樹榦，仔仔細細讀著每一個字。

每字每句湧進腦海時都自動轉換成了塗山夕霧的語氣，彷彿從未離去，一直在她身邊分享著在青丘之外所見的一切。

以下是信的內容————

【塗山夕沄，我的妹妹。

很抱歉，我不是一個好姐姐，我沒有盡到應有的義務，把你拋棄在了無情的青丘里。

不知道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有沒有尋到想要的自由呢。

在寫下這幾段字之前我就有了預感，自由之途不會平坦，任何追求都需要付出代價。

那我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呢？

讓我想想。

首先，肯定是被青丘那些老頑固逐出族譜吧。

不就是個族譜么，以族群之名束縛覺醒意識的靈魂的虛名罷了，我才不稀罕呢。

你稀罕么？

算啦，以你的性子肯定也無所謂，對吧？

其次嘛，可能是修為停滯不前。

離開青丘是為了體驗不一樣的生活，享受沒有過的樂趣，探索未知的道路。

這麼忙，我怎麼可能還有時間去修鍊呢，對吧？

順著這條猜測，嚴重些，我有可能損失修為。

再嚴重些，也有可能會丟了性命。

如果真的迎來了這樣的結局，我不會為此後悔，你也不要為我感到難過。

好嗎？

偷偷溜出青丘的那幾次，我常常想，生命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許久，直到偶然的一次，我迷了路，去到人族居住的城鎮。

在那個難忘的夜晚，我第一次見到了煙火。

煙火被製造出來，或許會被存放許久。

一天，一月，一年……或者是更久。

不管沉澱多久，它們最終都會迎來一生中最絢爛的時刻。

短暫，但足夠銘心。

不然也不會讓我足足記了三十多年。

看到黑夜被各色煙火照亮，我終於尋到了答案。

生命存在的意義，或許就是為了像煙火一樣，在沉澱后綻放，短暫的絢爛後走向自己終結。

而我，當然是要當最絢爛的那一朵。

不過，每個獨立的個體對意義的看法不同。或許我認為有意義的事在旁人眼裡是件非常尋常的事，甚至可能會受到嘲笑。

有什麼關係呢？

我綻放給自己看，不為討好別人，只為了取悅自己，讓自己走向落幕時，回想走過的一生心中不會有一絲遺憾。

所以，我只成為自己心裡的煙火，只為自己綻放意義之花。

當然，如果能讓你看到就更好了。

回過頭來一看才發現，我竟然寫了這麼多奇怪的大道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好啦，不說這個了。

和這封信一起留下的還有一張地圖，上面用筆畫出的痕迹是我探索自由的軌跡。

你總是對什麼都漠不關心，連自己的事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唯有聽我講述外面的世界時，眼裡才會亮起不一樣的光芒。

我怕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眼裡光便沒有機會再次閃耀。

我不是個好姐姐，甚至在這時候也還自私著。

我希望你能感受到真正的快樂。

我希望你能尋得甘心付出一切的追求。

我希望你能擁有一段不留遺憾的生命之途。

我希望以上的期望都能成真。

你一定會答應我的，對吧？

我把屬於我的意義和自由與這封信放在了一起，不是讓你追尋我的腳步，是希望你能從中體會到我曾經歷過的快樂。

每一個去過的地點我都留有批註，好吃的，好玩的……

往後沒有我的日子裡，就讓它們陪著你啦。

對了，每次路過人族的城鎮我都會買一兩本人族稱作話本的東西。

聽說話本里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不過我沒來得及看。

話本里的世界就留給你來探索了，如果有什麼有趣的故事，記得要和我分享哦，就像曾經我和你分享外面的世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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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這張紙不夠用了。

最後再說些什麼呢……

最後再分享一點我的事情吧。

在我追尋自由之途時，遇到了好多努力從泥濘中綻放的煙火——是一些不被任何族群接受的半妖。

他們看似自由，卻被困在了血脈的桎梏中。

妖獸嫌他們血脈污濁，人族厭他們體內流淌著蠻獸之血。

或許是曾經我也像他們一樣，拼了命地掙脫束縛，所以看到他們的處境時，我心軟了。

我把他們帶在身邊，漫長的旅途中有了陪伴，沒了最初那般無趣。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幫助的半妖越來越多，同時也見證了好些離別。

但我一點都不難過，因為他們是去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綻放絢爛的煙火。

至此，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追尋的是什麼。

希望當你看到這裡時也已經找到了心中所想。

如果沒有，那就穿著我為你做的衣裳慢慢去尋吧。

沒想到吧，我當真給你做了一件人族的衣裳，那可是我學了許久的成果，一針一線都是通過我想象你人形的模樣編織的。

真想看到你穿上它的模樣。

可惜短時間內我不會回青丘，也不知你是否有意幻化人形，這個願望只能緩一緩了。

嗯，寫到這裡剛好。

希望你會喜歡這份禮物。

不對，我給你的，你哪個不喜歡？

不開玩笑啦，餘下的話都留在了未來的旅途中。

那麼，再見，夕沄。

落款：兩隻手繪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