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曉始末請辭託病
明州王葉璋如願成為一字親王,這本是極好之事,但葉璋從始至終未曾入面。
有傳言流出,葉璋是在破境天人,但僅是傳言,世人無從得知。
明州封賞事宜,由世子葉楓代明王葉璋完成,尤其重點提到了墉城的梁青,與率領驃騎營奪取灌江口的溫賀。
梁青被追封奮勇侯,以王侯之禮,厚葬於墉城小重山,立忠烈廟,享萬世香火。
溫賀以王儲的身份,厚葬於平江府碧霄峰,與昔日的溫家軍長眠於此。
下葬那日,葉楓親率明州文武,祭拜溫家軍。
自此,明王府徹底收穫了明州人心。
昔日威名赫赫的溫家軍,則化作了歷史。
這一夜,陰雲遮蔽了天際孤零零的月亮,月黑風高。
沒有人注意到,碧霄峰一座才下葬不久的新墳,先是被挖開,后又被埋上。
……
裘旭於灌江口一役重傷垂死,經過十來日的救治,終是保住了性命。
不過傷勢太重,不僅上身仍裹著繃帶,左臂右足,皆不能用力。
值得一提的是,灌江口一役,驃騎營八千士卒,活下來的僅有六人。
葉楓也並未撤銷驃騎營的番號,而是要重建驃騎營。
活下來的六人中,原就有一名千總,那人暫被提拔為驃騎營新任參將,裘旭與另外活下來的五人,則統一被任命為千總。
從什長到千總,雖算不得一步登天,但也算是平步青雲。
這一日,裘旭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千總,被五百士卒護送回稻香村養傷。
隊伍浩浩蕩蕩,土道上揚起塵煙一片,稻香村卻猶如燒開了的沸水,沸沸揚揚。
數千村民在村口列隊迎接,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村中儘管姓氏不少,但素來團結,可謂一榮俱榮,裘旭如此年輕便做了千總,可見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裘旭坐在馬車之上,村民那一張張熟悉的面龐,此刻都是笑臉洋溢。
唯有一道倩影,掩面抽泣。
裘旭被攙扶下馬車,拄著拐杖來到那道抽泣的倩影面前。
他微微頷首,恭敬一聲,「嫂嫂,我回來了。」
陳月蓮淚如泉湧,心中千言萬語,只哽咽的化作一聲,「回來就好。」
轉眼,又是五日。
「噠噠噠!!」
馬蹄噠噠噠,有兩人共乘一騎,一直到稻香村后村才停下。
來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看著約莫而立之年,頭髮略顯凌亂,遮住了小半張臉。
女的身姿婀娜窈窕,頭上戴著薄紗帷帽,看不清面容。
「從此處進。」
男子看了眼入村的小巷,旋即翻身下馬,又將女子抱下。
騎馬進村,容易引起村民警覺。
男子將馬拴在路旁,拉著女子的手,順著小巷,在村中七拐八拐。
「啪!」
來到一處民房,男子敲了敲門。
「誰啊?」
屋中,傳來一道女子狐疑的聲音。
男子應了一聲,「是我。」
幾乎瞬間,屋中響起裘旭緊迫的聲音,「嫂嫂,快開門讓他進來!」
下一瞬,房門打開,陳月蓮看了眼門口的兩人,有些陌生,但還是讓兩人進了屋。
陳月蓮將兩人帶往裘旭的房間,後者見了那男人,一臉震驚,「溫將軍,真的是你!」
溫賀扒開遮住面龐的頭髮,露出和煦的笑,「沒想到你小子如此輕易就聽出了我的聲音,看來我今後還得少說話。」
「溫將軍,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已經……」
裘旭一臉不解,掙扎的起身,陳月蓮急忙上前攙扶。
溫賀笑了一下,「只許你活下來,就不許我假死了?」
裘旭一陣尷尬,「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以前的驃騎營參將溫賀已經死了,現在我只是一介草民,你我兄弟相稱即可。」
「至於我的事,有些複雜,就先不提了,今日專程來此,是有些事要與你講。」
溫賀玩笑道:「原以為要去你的墳頭才能與你說,這下當面聊,我也省了紙錢。」
陳月蓮聽出話音,急忙端來兩個凳子,又奉上茶,溫賀點頭致謝。
裘旭看向溫賀身旁的倩影,「溫大哥,這位是?」
溫賀介紹道:「這是拙荊,名喚陳晨。」
陳晨主動掀開帷帽薄紗,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施了個萬福,「妾身這廂有禮了。」
「不敢當。」
裘旭略顯惶恐,「該是我們行禮才是。」
一番客套,溫賀端著凳子在床邊坐下,先是詢問了裘旭的傷勢,得知休養數月便沒有大礙,這才放心不少。
不多時,話題步入正題。
溫賀帶來的消息,是關於裘晃當年之事。
對於裘晃十三年前死在了灌江口的消息,馬三娘一直不相信。
溫賀也對裘旭承諾過,若有機會一定要將裘晃之死查清楚。
假死的他從棺槨中被靳晨勃與譚家譽救出並喚醒,在確認他無事後,眾人便分了手。
譚家譽回了劍宗,靳晨勃帶領水滴仇的幾人去了魏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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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溫賀,則是一定要將裘晃之事告知裘家人。
「呵!我裘家世代從軍,沒想到到頭來沒死在敵人手裡,反而一直都被自己人算計。」
裘旭譏諷一笑,「我二叔如此,我大哥也是如此,當真是諷刺。」
溫賀沉默不言,腦海浮現出他爹溫茂英姿颯爽的模樣。
恍惚中,他爹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勇敢的活下去。
「既然承諾已經兌現,我也該走了。」
溫賀收拾心情,重新將頭上的雜亂的頭髮放下,遮住了小半張臉。
其身旁,陳晨跟著站起。
裘旭頭口而出,「要離開明州?」
「嗯。」
溫賀頷首,「這明州,已經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要去哪?」
「西北,涼州。」
說話間,溫賀下意識摸了摸胸口,這裡還放著一封書信。
這是裴禮的親筆書信,算是一封舉薦信,一封可直面煙雨樓三爺的舉薦信。
無論是溫賀,還是改名為陳晨的陳漁,明州都已經容不下他們。
唯有離開,另謀生路。
所有的一切,裴禮早在定下將計就計之策之時,就已經安排好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溫賀與陳晨趁著夜色離開了。
可房中的裘旭,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他開始懷疑他的信仰,他以為上陣殺敵就能報效朝廷,就能光宗耀祖。
可無論是二叔,還是大哥,每一個例子都在告訴他,明州朝廷不可靠。
翌日。
裘旭拄著拐往自家墳頭走去,身旁陳月蓮一直扶著他。
陳月蓮手臂上還挽著個竹籃子,裡面裝著一小壇酒與幾沓紙錢。
這一日,裘旭跪在那幾座墳前,哭的撕心裂肺,口中不斷重複說著,「不值得,不值得……」
陳月蓮跪在裘勇墳前,默默擦著淚。
同樣在這一日,本是前途無量的裘旭,託病請辭,退出了驃騎營。
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
不曾知己,何必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