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若不在
雅對著銀鏡,最後一次整了整妝容,然後合上鏡匣,拎著裙裾起身。
今夜又是武臨侯君熙年的酒宴,大概又得讓她彈琴歌唱到後半夜,她心裡有些倦,卻不能不去。
她回來的時候是傍晚,易已經不在床上了,床單上殘留著他睡過的痕迹,於是她趴在那裡輕輕地聞著他的氣息,很久才起來,弄亂了雨兒花了一早上梳好的長發。
她吹熄了燈,走到門邊,扣著門扉,站在黑暗裡。走出了這扇門,她又得戴上如花的笑顏,然而那張青春美麗讓男人蠢蠢欲動的面孔正在悄無聲息地老去,她心裡清楚的,每一次卸妝時掃落脂粉,她都心驚膽戰的,害怕看見鏡子里的人忽然變得雞皮鶴髮。
門「砰」地一聲大開,一個黑影撞了進來,一把在背後把門合上。雅想要驚叫,卻被人緊緊地捂住了嘴。她被直推到牆上去,一雙男人的手死死的摟著她的腰,燥熱的身體緊緊地貼著她胸脯,叫她絲毫不得動彈。她的嘴唇被封上了,男人瘋狂地咬著她的嘴唇,吮吸她的舌頭。
雅想要掙扎,竭力伸手出去想要摸索什麼東西,好打在黑影的身上,卻聞見了熟悉的體味。
她愣了一下,心裡軟了,身體也軟了。她不再咬緊牙關阻止男人伸進來的舌頭,反而伸手攬住了他的腰,身體一下子軟如綿,身上也隱隱地燙了起來。
彷彿死裡逃生的吻持續了很久,男人鬆開了雅,窗里透進來的月光照亮他一張尚顯稚嫩的臉。他劇烈地喘息著。
「小易,怎麼了?」雅愛憐地為他擦汗,眼裡透著驚慌。
「沒事,我只是剛剛想清楚了一件事,」易抱著她的雙腿,慢慢地坐在地下,「我等不及,想找你,就沖了進來。」
雅把他的頭抱在自己懷裡,輕輕撫摸他的頭髮:「別擔心,你想找我的時候,我總是在的,哪一次我不在呢?」
易聞著她身上誘人的**混合著衣服上熏的沉香,心裡漸漸平靜。他把面頰貼在雅的心口:「雅姐……我聽著你的心跳呢,你告訴我,你喜歡我的,是不是?」
雅的手停住了。靜了很久,她輕聲說:「我不是喜歡小易的,是愛....」易小冉覺得自己真的聽見那顆柔軟的心臟在雅的懷中咚咚急跳了幾下,他微微閉上眼,露出略帶傻氣的笑容。
「雅姐,我也喜歡你。」他從自己的后腰裡摸出那柄蘇如炎贈的長劍「風殤」來,不由分說塞進雅手裡,讓她握緊,「我是雲州淵居風家的子弟,我說話是算數的,我要娶你!如果有一天我辜負你,你就用這把劍把我刺穿。」
雅按住他的嘴,蹙著眉搖頭:「別說這個,我信你的。」
「你也不會辜負我的,對不對?雅姐你告訴我。」易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叫我雅兒……」雅說,「我不會辜負你。」
易看著她那雙有時嫵媚撩人有時霧蒙蒙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後張開雙臂,緊緊地把她摟進懷裡,面頰緊貼她的面頰:「我想找個好女人,跟她生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兩個人一起平平安安地生活。」
「你以前不是這麼說的……你總說要出人頭地,要重振你們風家的威嚴。」雅貓兒一樣蜷縮在他懷裡。
「那時候我是個傻子,那時候我還沒有你。」「可是淵居會同意你娶我這樣的女人,就算當妾我也可以的....到時候我給你生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雅輕聲說。
她的眼淚無聲地涌了出來,被她偷偷用袖子擦去了,很多年前她說過同樣的話,那時候她只有十六歲。
「這件事完成以後,我便會以淵居風家的身份娶,是妻絕不會是妾而我今生絕不會再娶別的女人!」易的雙臂更加用力。
「嗯!」雅緊緊咬著嘴唇。
易小撫摸著她錦緞般柔滑的長發:「今天下午,暗門的人又來找我,剛才,我去找了蘇大人!」
雅身子一震,勐地坐直了:「暗門的人……又來找你了?」
「他們要再雇我一次,刺殺太武司,他們會給我兩百金的酬勞,動手的人還是白。蘇大人覺得這是難得的機會,我們可以用太武司卿為誘餌,獵殺白。行動的地點,就在留香居!」
「這裡?」雅的臉色發白。
易點頭:「動手的那一晚,太武司約了一個人在留香居飲酒密談。他隨身有多達十八個護衛,但是太武司是個多疑的人,他不太信任護衛,除了一個小國的人,名叫木李封,是個道術好手。他只會帶木李封進屋,其餘的人都在外面布防。對於白來說,只要踏進太武司飲酒的屋子,就必然得手。
木李封,面對白的刺殺武術大概撐不了多久。」
「你們要在屋子周圍設埋伏?」雅聽懂了。
「對,蘇大人的計劃是,我們把太武司安排在『臨年居』飲酒。」
「臨年居?」
易點點頭,「那是留香居里最好的房間,位置又深又隱蔽,年居分內外兩間,外間可以喝酒,內間就是卧房,太武司應該會很滿意。天羅的人說,太武司在我們這裡有個相好,是誰他們沒說……但是,年居通往外面只有一條出路,一旦白踏進去,他就沒有退路了。武帝手下中會派出最精銳的七個人,由封城帶隊,三個人是女人,扮作侍酒的,四個是男人,分為兩隊,一隊封住入口,一隊躲在卧房的板壁後面,這樣即便白想要破牆而出也沒機會。年居前後臨水,附近沒有高樹,白髮鬼的一切退路都被斷掉了。」
「可是這樣……太武司也許會喪命,白殺人那麼快,也許還沒來得及捕獲她,她已經得手了。」
「蘇大人根本沒在乎過那個大官的命,他說即使犧牲太武司殺了白,帝上也會滿意的。」易從懷裡掏出一張白麻布,攤開在席子上,上面是墨筆勾勒的留香居地圖,其中用青紅二色做了特殊的記號。「這是?」
「當晚蘇如演手下的布防圖。」易低聲說。「你跟我說這些干什幺……這些我不該知道的……你也不應該!你不了解蘇如炎,他絕不會讓人知道他的計劃,你……」雅忽地瞪大眼睛,瞳子里滿是恐懼,「你這張圖是偷來的!」
「雅,你聽我說完。」易握著她的手,感覺那雙柔軟的小手手心裡滿是冷汗,「整個武帝,知道你身份的只有蘇如炎和我。只要蘇如炎死了,你就自由了,再不會有人像鬼一樣追著你不放。而那天晚上,蘇如炎自己也會出動,他會埋伏在附近等待消息,他的精銳都被安排去埋伏白了,他距離年舍很近,卻沒有人保護……」
「你……要殺蘇如炎?」雅的聲音顫抖,像是疾風裡的一片落葉。
他加倍用力地抱緊她,「別怕!別怕!不是我,是暗門。對於暗門來說,殺死太武司沒有殺死蘇如炎重要。如果他們發覺蘇如炎也在附近,一定不會放過。」
「你要向暗門告密?」「告密」這兩個字從雅的嘴裡出來,像針似的扎了易一下,他忽地記起了蘇如炎眼睛里的落寞,彷彿千千萬萬年都無法化解。
那個孤單如風雪的男人,曾把那麼多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知他死在白的刀下時,眼裡的神情是否依舊寂寞孤單?
但是易已經長大,他有了心愛的女人,不能再有孩子的軟弱。他不怕武帝,淵居歷代的劍客多不會怕天啟的皇帝,但是他不能讓蘇如炎活下來,因為現在的他還不是淵居的風易,而是武帝手下暗探,蘇如炎手下的暗探。
他俯下身,輕輕撫摩雅的臉兒:「其實蘇大人對我很好,他是在我離開淵居后第一個賞識我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但我知道武帝所的規矩,沒有密探能帶著秘密離開他們的視線。你和我,都已經知道得太多了,蘇如炎不會讓我們逃脫他的控制,淵居的我可以離開,你卻只能一天一天地繼續當他的棋子。他一天不死,你就一天沒有自由,他把你看作他最隱秘的武器,他太依賴你,靠著你的情報一個個殺死暗門的刺客,可暗門是什麼人?總有一天他們會發現所有的線索都彙集到你身上……你會死得比任何人都痛苦。我現在還不能面對整個暗門,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太弱下。
雅,蘇大人這是在吸你的血去攀他的官位……我不能允許,我不能看著你這樣冒險下去!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做!」
他借著月光看雅的臉兒,那張臉上迷惘又恐懼,悲傷又依戀,易從未想過如此多的情緒會在同一時刻同一張臉上變幻,而那張臉依然美得就像一個甜香的夢。他閉上眼睛,低下頭,去吻雅的唇,感覺到有冰冷的淚沾到了臉上。
「也許……也許還有別的辦法,如果你們能夠殺掉白,你就立了大功不是么?那時候你就是堂堂正正的淵居後人了,你會成為淵居的主人,你可以把我接出去,我這些年攢了不少錢,可以給自己贖身,我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知道蘇大人喜歡我,但是我從來喜歡過他。可是.....」雅把頭貼在他胸前,「小易,別冒險,你會死的。」雅不敢告訴易其實,蘇如炎也是一顆棋子,那個男人的棋子,她著知道眼前的男孩不會怕那個男人淵居出身的劍客是沒有害怕的時候,更加不會怕一個天啟的皇帝。但是她還是不敢告訴眼前的男孩,因為她愛這個男孩,他知道如果自己待在留香居怎麼多年為蘇如炎打探情報多是因為那個男人,男孩會生氣會發怒甚至會提劍衝上哪天啟權利的中心.......
易默默的搖頭,眼前浮現出月色下那頭如銀的頭髮和淋漓的鮮血:「他們殺不死白的。」
「我見過她的劍……沒人能殺死白的……我也不行,她比父親的劍還要快.....因為她枯雪的女兒」他輕輕的哆嗦了一下,「能殺死白的人,曾經很多,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個人....」
「你也沒法殺死蘇如炎的……你不了解那個人,那個人有時候比鬼都可怕!」雅固執地搖著頭,雅知道蘇如炎的可怕。
「可是讓我這樣對著你,在你的身邊,在你的心上,卻永遠可能在下一刻失掉你……這樣的日子,還不如當個鬼魂!」易看這眼前這個自己深愛的女人又一次下定絕心必殺蘇如炎.......
「小易,你還小啊,你不會懂的。小時候愛一個人,就以為是一生一世,恨不得千千萬萬年都跟她在一起。可是那是假的,只要是活生生的人,總有一天會讓你厭倦。」雅此時顯得那麼讓人憐惜。
「就像以前那些傾慕我的男人,得到我之前,不惜一切,可總有一天,他們會厭倦我的笑、我的琴、我的身體。他們眼裡,我越來越醜陋。你以後也會這樣......我不想你以後會後悔,後悔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光大淵居名聲的機會」雅低聲的哭了。
「小易,我抱著你的時候,心裡很害怕。我很害怕啊,總有一天,你也會變成那樣,從我的床上爬起來,一聲不吭,穿上衣服就走,就算我**身體求你留下來再陪我說說話,你都不會動動顏色。」雅哪個天啟最美的花魁,在自己深愛的男人懷中,卻像個小女孩。
她的聲音空洞蒼白,瞳子也空洞蒼白:「那時候的眼神……就像鐵一樣。」
三日後,因為春雨連綿下了兩天,留香居的生意也是少有的冷清。
小易低頭沉默,問道:「那晚的事解決了?」
蘇如炎道:「似乎比較困難。」
小易接道:「天能容我人不能容我,那我只好殺人了。」
蘇如炎看向他,問道:「想殺人就去殺吧,或許你殺了李風棋會讓事情解決的快一點」
小易應道:「我在等雨停。」
「為何!」蘇如炎問
小易看向雅住的「香居」道:「她這幾日心情不好,過幾日天氣好了,她心情會好一點。」
「因為昨日的事,很多大人物想要我表態,但我現在的情況是不能表態,因為陛下不允許。」
他看著小易手中拿著的長劍,微微苦笑說道:「你既然已經準備出劍,我的麻煩就不會少?」
「我只是準備出劍,你就知足吧。」易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天啟街道上的風雨,注意到長巷兩頭並沒有人影,忍不住皺眉說道:「雨快停了,李風棋的人手也快來了。」
蘇如炎微笑說道:「其實不用這般小心,既然暗門中人已經聯繫上你。雨停之後,你鬧的越凶,他們會越高興。因為他們會認為,他們沒有白給你訂金。這次出門時,聽說淵居出事了.......我聽說新任的閣主是雲水心。」
「是嘛,看來斷痕終於瘋掉了。」
「什麼?」蘇如炎疑惑的看著小易
小易回道:「不要以為,天啟的眼睛真的可以看見任何一個地方。淵居的事,永遠是不會讓你們知道的。就像你希望我成為你的棋子,其實我們只是相互利用。」
「喔.....似乎你比我想的成熟很多。」蘇如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