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死於守護

雖然是夢境世界，玲瓏短暫擁有了溝通夢境的能力，她看到了曠野，焦黃、麻木的土壤和戰死的士兵。他們披掛著騎士的裝束，死因全部是割裂傷。巨大的缺口出現在騎士們的軀體上，鮮活涌動的血液流成小渠。

「這是…」

她不知道這是那一段履歷。如此慘烈的戰爭只可能在與其他國家的戰鬥中出現。她認得這身衣服，這正式往昔雲風城的標準鎧甲。

夢境中標記了若土白金的位置，玲瓏一步一步向前，跨越倒下的戰士與獸人，流麗如瓊乳的白色液體即將滴下，而這一滴想要形成則需要千百年的歷程。這個礦點很是富裕，聚成礦滴的珍稀礦藏似乎不只這一個，近期大概又可以進行收成。

玲瓏小心地將礦質存入玻璃瓶中，帶在背包里。那麼，經歷一次死亡離開這裡便可以順利回到現實。騎士的死只有兩種，一種是為了他人而犧牲；或是窮盡光芒而枯竭，其餘的死並不會受人尊敬。像那種被怪物獵殺、陷入混戰而喪生等，都不會值得讚揚，騎士宗譜上對於這類死亡有專門的記錄詞，叫做「失歿」。

看來，今天自己是作為戰士要戰死沙場的，這裡犧牲也有一個專屬記錄詞，叫做「善身」。雖然可能軀體不會完整、屍骨不會歸葬，但騎士們還是以一個圓滿的辭彙記錄這些因為各種戰事而陣亡的騎士，願望他們榮望歸鄉。

玲瓏向前走著，既然是戰爭，自己就必須在戰場上做些什麼，不能草草死去。她握緊手中的劍，雖然沒有披掛甲胄，她身上穿的連體騎士服便是城中少女最愛的休閑服飾。或許此時不太應景，但是，沒有人會看到。

風帶來泥濘的氣息，空氣中瀰漫著令人噁心的內臟氣味。獸人士兵握著的大砍刀沾滿了血，沾上泥土之後聚股流下。玲瓏慢慢向前走著，遠處，好像有一個人還活著。

「若、若曦？」

「玲瓏？」

兩個人相認，名為若曦的騎士少女面容秀麗，瘦削的身體布滿了可怕的傷口。獸人們的砍刀能夠輕易撕碎騎士們的鎧甲，也只有獸人武者有這樣的力氣。

「扶著我，不要勉強。」簡易包紮過後，玲瓏將她的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慢慢挺起腰桿，協助這名本應失血過多而死亡的少女起身求援。

若曦說，城中的大部分騎士都已善身，這次阿爾瑪納的襲擊來的突然，而且召集了難以對付的獸人大軍。

「玲瓏…你…你會幫我們報仇的，對不對？」

「當然。不過現在我們還沒有失去家園，我先…扶你回城去找牧師。」

話音未落，遠處雲中傳來建築倒塌的聲音，恐懼開始在空氣中囤積，與之俱來的還有烏雲、泥沙與數不清的獸人增援。

他們注意到了這兩名少女，開始狂奔。

「你先走吧，玲瓏，我可能…撐不到回去了…」

「不許這麼說！」玲瓏看了看包紮用的繃帶，在纖細手指的按壓下似乎並沒有止住血，濃稠的紅色液體即將順著濕透的手套指縫中流下。

「走吧，玲瓏…丟下我吧，寫在我的名錄下…就寫善身。」

耳邊的聲音清脆悅耳，身後的追殺聲咆哮震天。雲中的城池近在咫尺，但好像又那麼遙遠。

「我不能一個人回去…至少要和你…」

「傻瓜玲瓏。」

玲瓏不做聲，將若曦的胸甲卸下，之後一個轉身將她落在自己後背，隨後將她的兩隻胳膊順過自己的耳朵拉到身前，跑了起來。

「謝謝你。」

玲瓏沒有回話，背上的人一點也不沉，自己還能跑很久。

不過，獸人強有力的肢體跑起來更快，他們伸出鉤索，將玲瓏絆倒在地。

身後的壓力險些震碎她的肋骨，被捆住的雙腳無法掙脫，她將若曦舍在一邊，拔出騎士劍，一下斬斷鉤索。

「跑！不要！」

身後偃卧的少女大聲呼喊，可是如果自己逃走，在夢裡再遇到她的時候，還會像那時候見到的那樣想，把剛成熟的紅蛇果分給我吃嗎？

善射的獸人挽弓搭箭，穿過茂密的前排獸兵，直接射向身負重傷的騎士少女。

玲瓏聽到了撥弦的聲音，劍法精湛將箭撥走。大砍刀帶來的威壓不亞於暗施冷箭，在精巧優雅的步法之後有力地回擊，她引起了獸人群的重視。

「玲瓏…跑——！」

一個首領一般模樣的獸人也許嫌她吵鬧，高高躍起，在玲瓏轉身躲避的無暇之時射出一箭，直取軟肋。玲瓏此時無法顧及轉身帶來的炫目感，她向後躍起，在箭矢即將到來的一瞬伸劍格擋——

「不！！」

鮮紅的血噴濺在少女的臉上，一聲清脆的格擋聲發出后，勢大力沉的箭矢貫穿了她的胸膛。也許是跳躍使力量不能集中，也許是擺劍角度差之毫厘，她失敗了，胸中的血液流入肺泡，引得一陣帶血的咳嗽。

「玲瓏…玲瓏…！」

若曦握住玲瓏的腳腕。前者的力量過於微弱使得後者沒有注意。疼痛使她麻木，而身後需要守護的人，使她絕對清醒。

大量血液被嘔咳出來，獸人大軍趁勢趕到，為首的強壯者揮起大刀。

這個時候不能再躲了，若是如此，身後的美麗女孩便會死去。所以…

又一聲清脆的碰撞，清脆得正中下懷。

「不！！！」

撕心裂肺的喊叫比撕心裂肺的疼痛更撕心裂肺。玲瓏無力地倒下，身上的傷口比在場的任何一個傷口都要恐怖。她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好像是一個等待被烹飪的牲畜，洗刷乾淨后開膛破肚。

耳後的少女哭著喃喃自己的名字，還有「雲馨騎士」什麼的，那麼的溫馨，那麼的令人懷念。

「對不起…」

身下的少女瘋狂搖頭，什麼你快走、別管我之類埋怨的話語聽起來那麼無力。你我都是騎士，守護本是分內之務。不過，此刻泱泱作別，可以讓我看到你的笑容，而不是淚水么…？

兩名少女被一枚武器同時殺害，就像殺死一名普通的敵人一樣，沒人在乎什麼其他的東西。

她們的表情，一個困惋，一個從容。